若是潮水继续高涨,那么他们的船——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容欺不会水,对这水势颇为忌惮:“这、怎么办?”
顾云行:“你腿脚快,将船舱内有用的东西往外搬。”
说话间,又是一阵浪涌,掀起的浪尖直接蹿上了腰部。
容欺:“都是些破烂玩意,搬什么?本座可不去,你——你快回来!”
然而顾云行已经重新走入舱内,他迅速拆下帆布,拖抱着一堆东西走了出来。
就这片刻的功夫,水已没至膝盖。
当看清顾云行手里的东西时,容欺一时无语:“顾云行,你是不是有病?拿木板做什么!”
顾云行叹气:“你会做屋顶吗?”
容欺一愣,什么屋顶?
顾云行看懂他的表情,直接道:“我也不会。”
容欺:“……”
顾云行:“所以我拆了几块完整的木板,到时一并带过去。”
容欺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两人双双沉默。此前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博学广记的人物,结果有朝一日会沦落到相顾茫然的地步。
又是一阵潮水涌来。
顾云行:“快搬过去些,别被水冲走了。”
容欺也只能帮着接过东西,正打算走,忽然停了下来。
顾云行:“怎么了?”
容欺瞪大了眼睛:“我的匕首落在里面了。”为了切开那只可恶的烤鸡,他便把刺鳞取出来用了下。
顾云行:“放哪里了?”
容欺道:“石头堆。”说完,他猛地察觉到身旁人的意图,急忙伸手扯住。
“你干嘛?船快要浮起来了!一把匕首而已,没了就没了!”
“来得及,我去拿。”顾云行的态度很坚决,他扶着船壁,再次折了回去。
“顾云行!”
容欺心道这瘸子怎么大难来时,这般重视身外之物?简直不要命了!
如今夜晚将临,只余天边一点所剩无几的光。容欺感觉到视物已有些模糊,再加上不会水,他肯定不能傻呵呵继续待在原地。
“顾云行,船浮起来了,你快出来!”
“哗——”
转瞬之间,海浪声势陡增,容欺只觉得衣服被打湿了大半,甚至嘴里还尝到了一丝海水的咸腥味。
他咬咬牙,眼中露出狠色——顾云行,这回是你自己不要命的!
他立即转身,抱着顾云行给他的东西往岸边跑去。
跑了一段距离后,容欺回首望去。
天边落日已经彻底西沉,只余一抹淡光。他眯缝着眼,依稀只能看到万丈波涛中,有一片阴影在摇晃。
潮水越涨越高,水势托举着木船,一个回浪,便裹挟着两人曾经的容身之所冲向海中。那片阴影在浪潮中左右摇摆,很快就愈行愈急,朝着大海深处一路飘去,淡出了容欺的视线。
船舱……没有了。
——那顾云行呢?
他试图从一片晦暗中找出顾云行的身影,但受损的视力不足以支撑他看清远处的情形。
容欺往前迈了一步,停顿后收回了脚。
他应当思考如何度过接下来的夜晚,而不是去管别人的死活。尤其这个“别人”水性极佳,就算出了事,也轮不到他这个旱鸭子去救……
“亏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结果却是个蠢货!”
“蠢货!十足的蠢货!”
一把破匕首而已,哪里就值得用命去换了?就连他这个正儿八经的主人都不心疼,顾云行非要管什么闲事!
他朝着大海方向咒骂了一声,又仿佛不解气,朝着水面狠狠踹了脚,溅起一片水花。
第15章 赠衣之恩
容欺在心里狠狠鄙视了顾云行一通,却始终压不下恼怒和烦躁。他使劲睁着眼睛,试图去看清海面的情况,然而却只是徒劳。随着日渐西沉,眼前的一切都愈发模糊。最后,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颓然坐倒在地。
顾云行不见了。
连顾云行都死了。
那他呢?
只他一人真的能在这鬼地方活下去吗?
有那么一瞬间,容欺心中涌起了无边的迷茫与无措。
也许在他坠海的那天起,离火宫右使便在江湖中死去了。
不会有人来救他的。
那帮依附于他的手下应该会在头几天去寻他,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十天,二十天,一个月……自己失踪久了,他们便不会继续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离火宫门人来去匆匆,即便他师从一宫之主,也难逃被弃若敝履的下场。
所以他只能逐渐将希望寄托在顾云行的援兵上……
现在,顾云行也死了,这座荒岛只剩他一人。这么看来,与顾云行在荒岛上的日子,竟似是他在苟延残喘罢了。
“顾云行——你回来了吗?!”容欺重新从地上爬起来,不死心地又朝着海面大喊了一声。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入目都是浓重的黑色,耳闻俱是咆哮的风浪。一如坠海前的那日,天地灾祸面前,人力微不足道。
“咳咳!”
一阵呛咳声忽然响起,在这声势浩大的浪声中显得格外突出且明显。
容欺猛地侧转过身,朝着声源处疾行了几步。
“顾云行?”
“是你吗?顾云行!”
过了好一会儿,前方传来一阵水面破开的声响,稍显沉重的喘息声朝他慢慢接近。
“容右使,搭把手吧。”顾云行的声音比以往疲惫了许多。
容欺却一动不动。
顾云行叹了口气:“我这回是真的没力气了。”
容欺咬牙:“难不成前几次都是假的?”
顾云行:“……”
“我倒是不记得船舱内有什么稀世珍宝,值得人冒死去取!顾门主好胆量、好气魄,本座佩服至极,自愧不如!”容欺语速很快,连嘲带讽:“搭把手?顾门主本事通天,我何德何能可以给你搭把手?”
无名怒火蹿升,他恨恨拂袖,转身就要离开,冷不防踢到了一块硬物。
“看不清就走慢些。”顾云行急忙扶住差点被石头绊倒的人,无奈道。
容欺一把推开他,“你少管我!”
顾云行见他动怒,解释了几句:“顾某水性极佳,更是惜命之人。”
容欺冷笑:“我当然知道!本座还要感谢你,不顾安危替我去取匕首。”说着,伸出手,“匕首呢?”
顾云行把匕首放到他的掌心,道:“万幸拿到了。”
容欺半晌没吭声,沉默地将刺鳞收了起来,而后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本座还是觉得你有病!”
“虽然话听着不太好听,不过……容右使是在担心顾某吗?”
容欺:“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顾云行笑了笑,伸手拉着他,将他带离海边。两人蹚过有水的地方,来到前方未被潮水侵袭过的沙地上。
容欺逐渐冷静下来,感慨地问:“这鬼地方还能有更糟糕的事吗?”
上岛后的每一天都无比糟糕,而随着一天天过去,事情却总是能向着更凄苦的方向发展。容欺并非没有吃过风餐露宿的苦,但这岛上气候恶劣,实在让人难以生存。
“会好起来的。”顾云行安慰他。
说完,他便弯腰将被容欺胡乱扔在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那些都是方才紧急从船舱里带出来的,大多数都是船舱中拆下的木板,除此以外,还有一块兔毛毯子。顾云行略一思索,将拆下的帆布打开,简易地做了个包袱。
容欺站在一旁,也看不清他在做什么,难得耐心等着没有催促,等到他收拾好了,才道:“船舱已经被冲走了,新的住处离这儿很远。我看不清,你走不快,要是带上这些东西,估计更难走了。”
顾云行讪讪道:“顾某的腿,其实……靠自己勉强也能走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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