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声匿迹近半年,他原就不指望自己那帮属下能守在原地等他归来,但真得听到他们各奔东西、另寻靠山的消息,即便凉薄如容欺,也不免唏嘘。
离火宫本就不是长情之地,此刻也不过是再次印证了这点罢了。
唯一令容欺意外的是,邹玉川竟然没有另立新右使。
容欺问:“薛玉呢?”
“薛堂主三日前被副宫主派去霁州打探武林盟的动向。”
容欺皱眉:“现在武林盟是何人做主?”
“禀右使,是霁州的孙知益。”
容欺嗤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糟老头子?看来武林盟是真没人了。”
也不知道等方敛回去后,这孙知益舍不舍得从盟主的位置上挪下来。
容欺:“飞鸽传书,让薛玉即刻赶回来。”
底下人一愣,抬头道:“可许副宫主那边……”
容欺目光森冷地看向他:“许副宫主?”
“……属下知错。”他跪倒在地,语气急切,“右使也许不知,三月初九,离火宫将办授印大典。宫主已昭告武林,离火宫继任之人便是许副……许厌!”
“你说什么!”容欺猛地站起身,拽住他的衣领提起,“不是说谁取到《天元册》,谁便是继位之人吗?”
离火宫弟子颤抖道:“前不久,许厌已将《天元册》献给了宫主。”
容欺震惊道:“怎么可能?”
他遍寻《天元册》不得,许厌又是从哪里寻来的?
“不仅如此,他还将方元磬也一并带回来了。”
“荒谬!”容欺一把将他推开。许厌带回了方元磬,那他在荒岛之中遇到的尸骨又是谁?就算他认不出方元磬,难道他亲生儿子也会认错吗?
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许多问题,
“把《天元册》的事给本座细细道来!”他沉声道,“但凡有半点遗漏,你们也就不必活着了。”
因着容欺的威逼,属下几人事无巨细,将《天元册》之事交代得清清楚楚。
一个月前,许厌自东海第十四座仙岛归来。他不仅带回了《天元册》,更是将意外失忆,隐居于岛中的方元磬也带到了邹玉川跟前。
早年,邹玉川曾见过方元磬,因此一眼便认出了人;至于《天元册》是真是假,仿佛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当天夜里,邹玉川定下三月初九为许厌举办授印大典的事,同时,也将方元磬的下落昭告了武林。
第十四座仙岛。
他就是在前往那儿的途中遭遇了风暴。
难道方元磬真的将《天元册》留在那里了?可是,他的尸骨分明出现在了洗心狱中,甚至还留下了《罪名录》和血字遗书。若按方敛所说,方元磬本就打算出海闭关,完善《天元册》功法,那么,他完全没必要在别处留下一本有弊端的《天元册》。
最重要的是,比起许厌……他更相信方敛不会说谎。
第55章 大典前夕
许厌的说法堪称完美, 倘若容欺没有到过洗心狱的话,根本发现不了破绽。
可方元磬已经死了。
那这离火宫中囚着的又是何人?
什么人能够在邹玉川的面前装神弄鬼?
容欺低头看向昔日的下属们,眼底闪过残忍之色——不管答案是什么,他得先把这几人的嘴封牢了。
他从袖袍间取出一个瓷白的药瓶, 淡淡道:“把这些分了吧。”
几人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看清是什么后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见他们没人有动作, 容欺又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 “嗯?不愿意?”
方才带头答话之人如梦初醒, 急忙跪行上前, 颤着手接过了药瓶。
容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那人打开药瓶,将一粒乌黑的药丸倒入掌心,却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他看了看手中的毒药,又看了眼安然坐着的容欺, 眼底现出一抹寒光。
他一把扔下药瓶,于袖中取出一柄短剑, 朝着容欺直刺过去。
“受死吧!”
——太慢了。
容欺稍一歪头便轻易躲过了剑刃,抬手间反夺下利刃, 朝着对方脖间轻划而过。
那人维持着举剑的姿势, 喉间鲜血喷涌, 不可置信地倒地死去。
“是本座消失太久了,以至于你们忘了规矩吗?”
鲜红的血顺着他的眉峰缓缓淌下, 他不甚在意地用手背擦了擦, 也不去管倒在一旁死不瞑目的尸体, 垂眸扫了眼碎落一地的药瓶。
“脏了。”黑色药丸滚落在地, 沾上了尘土,容欺冷声道,“好在, 不影响。”
此言一出,再无人敢反抗,纷纷取了药丸吞下。
容欺问:“滋味如何?”
手下几人惴惴不敢多言。
容欺笑了笑:“许厌的毒药你们不是吃得挺爽快吗?”
终于,有人抬起头:“右使,您……您都知道?”
这有什么难猜的?容欺嗤道:“他也就只有那点上不得台面的伎俩了。”
——以毒药控制手下之人,一旦心生背叛之心,便是毒发而亡的下场。
他的这些手下,各个都是争强好斗之辈,若非他一时失势,这些人又哪里肯在许厌手底下讨生活。原以为他们就算另寻靠山,也会去投奔沈弃座下,没承想,沈弃竟在《天元册》的争夺中败给了许厌。
“区区几粒毒药,就把你们彻底困死住了?”
那人愣住。
容欺俯身捡起脚边的一颗药丸:“本座不像他,没有那么多毒药能浪费在你们身上。几颗糖丸而已,吃再多都不会有事。”
众人愕然地看着他。
容欺面色一冷:“我不管你们先前为何人办事。三月初九,本座要在大殿之上将许厌彻底拉下,事成之后,药堂自会有人替你们配出解药。”
容欺得势时,药堂便以他为首,药堂堂主薛玉更是精通医毒两道,一直以来都是容欺的左膀右臂。
几人对视一眼,眼中难掩激动之色。如果……真能解开毒药,他们便也不用受制于人了。
“属下愿为右使赴汤蹈火!”
容欺自然清楚这些人在想些什么。
离火宫中人,有几个能甘愿将一辈子性命系于旁人之手?一旦有了解毒之机,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踩上一脚。
说来可笑,许厌最恨背叛,可却偏偏最留不住人心。
“在此之前,本座归来之事,不可外传。”容欺顿了顿,“但若你们管不住舌头……那便永远不必开口了。”
三日之内,容欺联系了大半旧部,将那些不听话的尽数杀了,又接连派人去探查离火宫与整个武林的动向。他并未收敛性子,弄出来的动静不小。也许收拢的旧部里早有许厌的眼线,但他并不怎么在意。
毕竟在这世上,知道他在荒岛经历的人少之又少。
许厌如何都料想不到,“方元磬”能将他送至离火宫高处,也能让他粉身碎骨,永无翻身之地!
鲜血快速地唤醒了过往的记忆,短短几日,容欺俨然又成了曾经嗜杀残暴的魔头,即便没有现身人前,却也让离火宫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阴影。
第三日下午,容欺暂时歇脚的院门被人敲响。
薛玉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作为容欺曾经的心腹,这位药堂堂主一进门,便用一双眼睛迅速锁定了某个消失了大半年的人。他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确认容欺并非他人假扮后,忍不住感慨道:“我接到飞鸽传书,还以为许厌那厮故意诓骗我回去,没想到右使竟真的还活着!这可真是祸害……不对,是吉人自有天相啊!”
容欺迎上他的视线:“薛玉。”
薛玉闭上了嘴。
容欺:“坐。”
薛玉便坐下了。
容欺:“真从霁州赶回来的?”
“倒没有去霁州那么远,我呀就藏在升州不远处的一个小镇里。” 薛玉诉起苦来,“如今离火宫上下唯许厌马首是瞻。偏我最倒霉,许厌这个疑心鬼是半点容不下我!我明明当着他的面,把他那些毒药一股脑儿全吞了,可他还是不放心,我便只好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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