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萧太后道:“给你一天的时间,明日若还不能答应,哀家便拿你那男妻问罪。”
离开王宫,顾明鹤马不停蹄地返回府上,后院戒备森严,侍卫们各司其职,不敢有分毫懈怠。
成永见他归来,立刻近前揖礼,顾明鹤问道:“夫人呢?”
成永道:“夫人在屋内。”
顾明鹤不疑有他,推门而入,可坐在案前的并非楚常欢,而是一名形容陌生的女子。
瞧这装扮,大抵是宫里的婢女。
成永一愣,忙问道:“你是何人?”
那宫婢跪地不语。
顾明鹤的胸口剧烈起伏,双目猩红似血:“公主可有来过?”
成永将公主来府上闹过一事详尽告知,顾明鹤握紧双拳,厉声道:“备马!”
转身之际,余光瞥见案上的镇纸压了一封信笺,他疾步走近,拆封展信。
赫然是一份和离书。
——伏闻一日夫妻百日恩,清泽与君结缘两载,间隙渐生,怨恨无以消弭尔。
既不同心,难归一意,盖愿今日相离,解怨释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盼君另觅良人,白鬓共头,育女生儿,六亲皆欢。
楚清泽谨立。
持握信纸的手剧烈颤抖,顾明鹤双目圆睁,眼尾渐生水雾。
他将这份和离书揉皱,俄而又展开瞧了几眼,最后用力撕成碎屑。
和离……
记得刚成亲那会儿,楚常欢也提出了要和离。
彼时的顾明鹤亦如此刻这般恼怒,可那个时候他刚刚把人娶进门,未敢绽露出过多的情绪,只现出楚常欢最喜欢的一面,余下的,则暗自挣扎。
他耐性地把人哄着,从不曾亏待,亦不让他受半分委屈。
可最终,还是没能把楚常欢留住。
——留不住他的人,更留不住他的心。
他朝若得巫山顾,何须教人觅断肠。
狗屁的天命,狗屁的姻缘!
顾明鹤咬紧槽牙,喉咙里震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
他拂散碎裂的和离书,风驰电掣般行出府邸,直奔城门而去。
*
北狄的寒冬积雪不化,马车驶出上京,两日后抵达了仪坤州。
因李幼之持有公主的令牌,所以这一路畅行无阻。入住客栈已近暮色,李幼之命乳娘照顾好小世子,而后传膳。
用饭时,楚常欢道:“今夜就让晚晚留在我身边罢,不必送去乳娘那里了。”
李幼之道:“世子尚不足俩月,夜里仍需吃奶,若与王妃同宿,恐有不便。”
他并不知道楚常欢的身子能产奶,如今天寒地冻,衣料厚实,足以遮掩那具形似妇人的身子。
楚常欢到底没有解释什么,只道:“放心,饿不着他。”
李幼之看了他一眼,旋即点头:“好,那就依王妃所言。”
楚常欢夹了两片羊肉,一面沾姜水一面问道:“李大人,依照你的计划,陛下传召明鹤入宫,旨在商议他与五公主的婚事,但他此前就因我屡次拒绝了这门亲事,此番若再抗旨,是否会招来杀身之祸?”
“王妃在担心他?”李幼之问道。
楚常欢咀嚼羊肉,没有应话。
李幼之笑道:“顾明鹤此人心肠歹毒,杀了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楚常欢眸光淡然,可握住竹箸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我与顾明鹤并无交集,只从公主的只言片语中揣测了此人的心性。”李幼之继续说道,“一旦得知是公主助王妃逃离,顾明鹤定然要找公主讨个说法,公主只消激一激他,便可逼他出手,届时就能定顾明鹤一个谋害王亲贵胄的罪名。”
“什么?!”楚常欢愕然,“你要置他于死地?”
李幼之道:“顾明鹤与王爷互为世仇,下官又是王爷的谋士,替王爷除去心腹大患,乃下官的本职。”
楚常欢眼眶一热,呆愣地注视着他:“是梁誉的命令?”
李幼之道:“王爷并不知道下官此行要用何计,若下官猜得没错,王爷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杀死顾明鹤的机会。”
他慢条斯理地舀了半碗羊骨汤,复又道,“更何况——王妃体内的同心草早与顾明鹤蒂命,如果想要解除巫药对你的控制,就必须杀了他。”
不知是巫药之故,抑或是其他的原因,听了此番话语,楚常欢心口莫名绞痛,呼吸亦变得沉重,眼泪不受控地往下落。
李幼之淡定如斯地递给他一方绡巾,却被他无视了。
片刻后,楚常欢平复心绪,淡漠地道:“李大人不愧是名门之后,智计无双,难怪当初梁王殿下不惜一切也要将你营救出来。”
话毕,他放下竹箸,没去看李幼之的神色,道一声“我吃饱了”便起身回到了客房。
临睡前,乳娘将孩子抱来,交给了楚常欢。
晚晚长大了不少,不再像头一个月时那般贪睡,如今吃完了奶,需有人陪着玩一会儿方肯入睡。
待把孩子哄睡了,楚常欢适才解了衣,静坐在桌旁排乳。
打从产子后,一直是顾明鹤在伺候他做这事,如今轮到他自己动手,反而有些不适应。
折腾良久,可算排完了奶,楚常欢擦净身子,复又更衣,而后吹熄油灯,回到榻上陪着孩子一同入眠。
至寅时,他惯性醒来,胸前早已涨如硬石。
“明鹤……”楚常欢软声唤道,“你帮帮我。”
寝室内落针可闻,无一人应答。
他愣了愣,猛然想起自己早与顾明鹤和离,对方或许亦因开罪了太后及公主而被治罪。
他呆呆地凝视着漆黑的帐顶,直到身旁的晚晚哼唧了几声方回过神来。
乳娘说,小世子甚是乖巧,夜里入睡前吃饱喝足了就能睡满三个时辰,只需寅时再喂一次即可,目下应是饿了,开始吵嚷着要吃奶。
楚常欢这是头一回哺育孩子,因姿势没调整妥善,未能及时喂进晚晚的嘴里,惹得他张着嘴焦急地啼哭。
反复试了好几次,总算让孩子安静下来,开始大口大口吃着奶。
正这时,一阵叩门声响起,李幼之的声音悠悠传来:“王妃,世子可是饿了?”
楚常欢道:“已经吃上了,李大人回去歇息罢。”
屋内漆黑一片,李幼之不知孩子是如何吃上的,沉思半晌,忽然醒悟,遂回应道:“下官告退。”
晨间用过早膳后,众人自仪坤州出发,四日后抵达滦河,继而沿水路南下,在奉圣州歇了一晚。
腊月十三,一行人等辗转进入大同府境内,不出两日就可抵达雁门关,回到中原。
离开顾明鹤已有小半个月了,因体内同心草作祟,楚常欢这几晚不得不自行纾解,以此来缓解不适。
然而指头消乏远不及床笫之欢来得爽利,那瘾不得消除,楚常欢的神智逐渐被欲念鲸吞蚕食,又变得呆愣,状若痴傻。
李幼之好几次与他说话,都久久得不到回应,以为他还在因顾明鹤的事而气恼,便识趣地不再招惹。
马车又行了半日,楚常欢疲惫难耐,遂将孩子交给乳娘照看,自己则抱着一只暖炉倚在车壁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徐徐停下,外面依稀传来几声喧嚷。他睡得正熟,不愿睁眼,便将其无视。
恍惚间,有人上了马车,在他身旁坐定,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
不过须臾,那人把楚常欢抱进怀里,粗粝的掌心覆在他的面颊上,轻柔地抚摸着。
同心草滋生的欲念疯长无度,明明是眷恋的触碰,却轻而易举地唤醒了被喂熟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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