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这般委婉客套,就算楚锦然不打算留客,此刻也无法说出回绝的话,于是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在心内无奈叹了口气,点头道:“好。”
第58章
楚锦然这所宅子并不宏大, 除却乳娘和小童的寝室外,仅剩一间客房可用。
小童托着油灯,将西厢那间客房仔仔细细收拾了一番, 旋即领着梁王殿下梳洗就寝。
雪夜清寒, 小童正欲往炉中添些灰炭,梁誉阻止道:“不必添炭。”
小童疑惑不解:“王爷不怕冷吗?”
梁誉道:“我不冷。木炭不易买到,省着点用。”
小童便真以为他不冷,于是听话地端走了灰炭,并替他关严门窗。
楚常欢更换了寝衣,一头墨发垂泻肩头,模样疏懒惫怠。
因断了奶,他的胸脯不似从前那般丰.腴, 但被吮-肥的汝頭却再难复原,此刻被月白色寝衣笼着, 无所顾忌地傲立。
他往铜炉里添了数枚炭,又在炉盖上温了一壶白水, 饮下两杯解解渴,方吹熄油灯上床入睡。
夜里僻静,雪声簌簌,楚常欢裹紧被褥, 正待合眼, 忽闻有人叩门, 他警惕发问:“谁?”
门外那人应道:“是我。”
楚常欢疑惑地皱眉,却未起身:“王爷有事?”
梁誉道:“我那屋子太冷, 睡不着。”
楚常欢问道:“童儿没给你添炭?”
梁誉道:“许是炉子太久没用,受了潮,炭火不易点燃。”
雪声依旧, 他站在屋外受冻,嗓音有些颤栗。
楚常欢本不想理会,躺了一会儿,发现那人还在房门外候着,便披了外袍起身,点燃油灯,打开了房门。
梁誉衣着单薄,唇瓣冻得乌青发紫,嘴里呼出团团白气,混入寒风中,眨眼不见。
他正准备举步迈过门槛,却被楚常欢拦住了:“王爷身强体壮,不像是畏寒的人,若是睡不踏实,就从我这里捞一床被褥罢。”
梁誉顿在当下,颤声道:“常欢,西北苦寒之地,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焉有不惧冷的道理?”
楚常欢知道他在博同情,却又狠不下心把人拒之门外,于是侧过身,将他请进屋内,关门后说道:“我这屋子也不宽敞,王爷将就着在胡榻上歇一宿罢。”
话毕,楚常欢从柜中取出一床崭新的被褥铺在胡榻上,又从床上分了一只枕头过来。
铜炉里的炭火烧得极旺,屋内暖如暮春,但为免这位王爷受寒,楚常欢再次揭开炉盖,添了些木炭入内。
炭火燃烧时炸溅出哔剥的声响,焰星闪烁,将那张秀美的脸映得红扑扑,分外旖丽。
梁誉一言不发地站在旁侧,直到楚常欢放下铁钳、盖上炉盖、折身返回床榻时,才伸手拉住他:“常欢。”
楚常欢顿步,掰开他的手指,淡淡地道:“王爷,此前在雁门县就说好了,我这次回中原是陪父亲的,以后与王爷也没什么关系了,还请王爷莫要逾矩。”
梁誉道:“在雁门县的半个月里,你我做了那么多次的夫妻,莫非今时今日就要撇清关系、泾渭分明了吗?”
楚常欢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梁誉执拗地扣住他的手腕,沉声道:“你不愿做我的王妃,我也不逼迫你,可晚晚需要父亲。”
“他还小,认不得父亲。”楚常欢道,“等他能牙牙学语时,我再给他找个父亲也不迟。”
一口气猝不及防地堵在梁誉胸间,压得他火冒三丈:“你说什么?”
楚常欢也来了性子,赌气般与他对视,重复着方才的话:“我说——等晚晚能开口说话了,我就给他找个父亲。”
梁誉气得眼前一黑,手上力道不由加重:“他的亲生父亲就在此处,你要找谁?!”
楚常欢淡漠地别过脸,不予理会了。
梁誉心头的怒火在炽烈燃烧,胸膛剧烈起伏,连呼吸亦变得粗重,恨不能啖肉饮血。
气恼一番后,只能强压脾性,捧着他的脸温声哄道:“常欢,别说气话好不好?你若不想我留在这里,我现在就走。”
沉吟几息,又道,“晚晚是我的亲骨肉,岂有让他认别人为父的道理?”
楚常欢始终不语,神情淡漠至极。
梁誉梗了梗,只觉胸口莫名堵滞,心尖疼得厉害。
犹豫良久,他松开对楚常欢的桎梏,徐徐后退几步。
顷刻间,屋内鸦雀无声,唯闻铜炉里的炭火在滋滋燃烧。
两人相顾无言,气氛格外胶着,最后还是梁誉做了退让,依依不舍地行出此地。
楚常欢在床沿坐了半晌,直到三更的梆子敲响,方吹熄油灯重新躺回床上。
翌日晨间,梁誉用过早膳便向楚锦然请辞了,临行之前,他抱着晚晚逗了好一会儿,目光时不时落在楚常欢身上,可后者却没有正眼瞧他,坐在窗前翻着一本老旧的古籍。
楚锦然隐约察觉到了二人之间的异常,却什么也没说,继续雕刻着昨日未完成的木雕。
少顷,梁誉动身折回驻军府,楚锦然将他送出小院,又返回厅内小坐片刻,便决议去私塾授课。
楚常欢劝说道:“爹,您身子还未痊愈,今日的课,依旧让儿子代劳罢。”
楚锦然笑道:“不嫌他们吵闹?”
楚常欢摇了摇头。
楚锦然又问:“不觉得授课乏味?”
楚常欢再度摇头。
楚锦然脸上的笑意渐渐退散,不禁回想起从前,他的儿子也似那群孩童天真烂漫,尽管目不识丁,可心却是鲜活的。
哪像现在……
“爹?”见父亲神色黯然,楚常欢忧心道,“您怎么了?”
楚锦然回神,又笑了笑,说道:“没事,爹没事。你去学堂罢,午间我让厨子做你爱吃的蒜泥白肉。”
楚常欢含笑道:“谢谢爹。”
雪已停歇,但道路积雪严重,几乎没过了脚踝。小镇不及州府,有街道司的官吏专职清扫积雪,这般荒僻的地方,下多久的雪,便要蒙多久的白。
他踩着软蓬蓬的新雪行至私塾,昨日还在学堂上嬉笑打闹的稚童们,此刻已端坐桌前,见他到来,纷纷起身,毕恭毕敬地道了一声“先生好”。
今日的授课远比昨日来得顺利,这群年幼的学子虽然敬重楚锦然,但对眼前这位年轻温和的夫子也颇为喜爱。中午下学时,有孩子小跑过来,怯生生地道:“学生斗胆,敢问先生名讳。”
楚常欢愣了愣,含笑道:“清泽。”
堂下立刻响起一阵“清泽先生”的称呼,楚常欢微微一笑,旋即与孩子们辞别,回到家吃上了他最爱的蒜泥白肉。
后来这几天时间里,也是由他代父授课,但由于数日不曾行过房事,同心草积久成瘾,令他逐渐变得恍惚呆愣,浑浑噩噩。
好在楚锦然旧疾已愈,无需他日日往私塾跑。
连天的放晴,皋兰县的积雪也逐渐消融,不复此前那般严寒。
这日晌午,楚常欢陪晚晚在暖厅内玩耍,忽闻小童来报,道是那个长得很凶的王爷又来了,楚常欢道:“你去告诉王爷,就说我不在,让他回去罢。”
小童嘟哝道:“可是他已经进来了……”
话甫落,门口闪出一道颀长的身影,楚常欢佯装没有看见,继续用木雕的雄鹰逗孩子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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