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员”在老板刚习惯了它定点上工,也默认这个空间有它固定工位之后,它竟又想要撂摊子不干了?这是不是代表着近期哪个环节上,人和猫的相处出现了问题……它觉得这个老板不值得了?
崖会泉嘴上不会说, 内心戏是真能有这么多。
黎旦旦非常确信。
然后再参照人的性格,猫敢拿自己未来一年份的口粮打赌,一旦这位知名的“拒人千里专业户”先生怀疑别人在悄悄变冷淡——哪怕那仅是微乎其微的一点苗头,还很可能完全是对方臆想,“冷淡”与“不值得”都是这位先生瞎猜的。
但只要这一丁点的念头一升起,崖会泉本来就是个别人朝他奔跑一万公里,他都看见别人奔跑方向了,还会深思熟虑,反复求证,最后花上很长时间,方才确定人真是朝自己来的,然后再以做高精度轨道误差校准的微小量级单位,他终于慎之又慎地也回应一步的人。
让他察觉到别人的热情疑似在消退,那基本完蛋。
他主动往前一步难于登天,是疑神疑鬼,推敲测算,举步维艰。
他往后则不一样了,他往后退的速度是按着高机动轻型疾速载具的标准来的!
一经感到对面的人可能想法变了,这位先生自觉得很,急急忙忙连夜自己开着机甲就跑了!
一不留神,他能直接头也不回撤退到一个星系之外,再从此恪守最远的那道社交距离标准,保证不会再“越线”一步,效率高到令人目瞪口呆。
黎旦旦自己都说不好为什么它这么清楚这些,好像它曾仔仔细细琢磨过崖会泉在情感这一块神秘区域的所有处事细节。
它在清楚想起这些东西时,内心里的情绪还复杂极了,哭笑不得中又混着一点遗憾,还有一点莫可名状的庆幸。
就仿佛……这是一份它曾精心准备,仔细复习过的考点。
然而很可惜,它所面临的那场大考里什么东西都考到了,偏偏漏过了它同样准备过的这一部分,没能派上用处的资料,总让人不免遗憾。
可谁知阴差阳错,它如今好像又回到了考场里,并发现在新一轮的考试里竟然要考这部分的内容了!
只是话说回来,为什么一只猫,竟然还需要面临如此复杂的考试呢?
难道猫过分聪明,最终便也免不了要被送去上学,免得耽误成才吗?
黎旦旦的思维跑偏了一瞬,从正经骤然滑坡成了膨胀自夸。
猫发觉这思路走向不太对,紧急悬崖勒马,把它很想要开屏的大尾巴给又一巴掌拍收回去了。
无论如何——黎旦旦努力回归正途地想,它是真的把自家人的性格特质摸得很明白。
并且在明白之余,黎旦旦还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原本脾气也没这么好,不像崖会泉和百里以为的那样,是只毫无脾气的耐心猫。
它似乎就是因为清楚崖会泉的性格,了解对方在建立亲密关系时的为人处世,所以,从“碰瓷”进门的第一天起,黎旦旦便细心收敛,只向人呈现出了它最温和积极的姿态——哪怕那时候它甚至什么也不知道,超过90%的自我意识与身体机能同步丧失,只完完全全把自己当做一只新生的,懵懵懂懂的奶猫。
对这个人温柔像一种本能。
……等等。
黎旦旦又想:“超过90%的自我意识与身体机能同步丧失?”
像从汪洋大海里打捞回了一块终于能摸着实体的拼图,猫倏地抓住了这条线索,把拼图填回它脑中空白区域的一角。
崖会泉那一晚的澡洗了多久,他的猫就在洗漱台上蹲着思考了多久的猫生。
并借着思考猫生,猫做到了完美的非礼勿视,思维完全飞出那间水气弥漫的浴室。
直到人在淋浴间里关水,花洒将密集水流投向瓷砖地面的声音中止,黎旦旦仿佛耳畔自有一个静音闹钟,人的动静减弱,它也倏地回过神,从思维里抽了身,终于能溜去开锁出门。
离开浴室前,猫没忘抬爪在洗漱台擦边一拍,它远远注意到人洗了头发,帮忙预约了台面内置的吹风机,预约时间调至七分钟,等人那边穿好衣服过来,往台前一站,预设好了温度档位的暖风便正好启动,时间与风温均把握十分精准,完美贴合对方居家习惯。
黎旦旦不仅将崖会泉的性格小特质摸得明白,对人的诸多生活小细节也已然一清二楚。
它出了浴室门,转头还抽空去了趟楼下厨房,跟电子管家一起核对了番崖会泉明早的早餐,再又带着一杯热水上楼——因为人今天洗浴的时间比平常略长,高温会带走一点人体水分,猫觉得人睡前需要喝水。
黎旦旦的心目中,崖会泉大抵能算作是全宇宙最叫人不放心,最需要谁去悉心照顾一下的对象。
他们这个家的家庭关系是真的很神奇,人看自己的猫会带有滤镜,任何种种似乎有违常理的地方都能忽略过去,反过来猫看人,竟然就也带有滤镜,且滤镜厚度丝毫不比人低。
当黎旦旦坚信崖会泉需要照顾,恨不得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能掺和一只猫爪,感觉它在这人身上有操不完的心时,以抵达蒙特后就暂时原地待命,每天在蒙特环星轨道基地上做日训的光辉之翼代表团为首,在一众“无滤镜人士”心里,崖会泉就可怕极了。
由于伤情的关系,崖将军有一段时间不在总基地,日常审批文件检查汇报演练都是靠远程办公,与他对接最密切的是六翼队长,直接跟在身边的只有卢思明与佩朗翠,再就是部分亲卫队成员和抽调自第二翼的卫兵。
光辉之翼代表团刚抵达蒙特时,和崖将军的会面可以说是非常感人。
此前崖会泉重伤回星,医疗监察中心的通知单都下了不只一份,还一度给出“保守建议”,希望诸位做好思想准备——因为崖会泉的精神力被调用到近乎枯竭,这有高达85%的几率造成脑损伤,即便修复了他的大半身体机能,他的大脑也有可能会陷入保护性沉睡。
而就算崖将军身体素质卓绝,能够在自我修复后又苏醒,醒来之后,也将面临精神力水平降低,在人机对接上操作控制力锐减,甚至有概率要当个一年半载“半植物人”的不理想情形。
万幸,崖上将不仅只花了小几月的时间就彻底康复,整个人几乎可以被归作当代医学奇迹,他还战力威风丝毫不减,那份能力测评报告回传至内部系统,能够供人公开查阅时,部下们比他本人还要高兴。
那天光辉之翼甚至破天荒的临时放了个半日假,基地餐厅酒水饮品无限量供应,算是远程与长官同喜。
没见到本人时都是这么一派普天同庆的架势了,何况见到了本人呢?
代表团刚跟崖会泉碰头的当天清晨,军装肃正的男人还只是露了脸,他身后是深冬早晨独有的雾,领口的风纪扣与肩章都透着一丝不苟,平静冲众人略一颔首。
代表团里,立马就有人表情快要端不住。
还有表情是稳住了,但难以自控的红了眼眶的。
算起来,那还是光辉之翼一众在和平协议正式签署后,首次跟他们的最高长官见到面。
所以即便崖将军点评了一句“没出息”,但反正有专门随代表团一起来的翼队长带头,第三翼和第四翼的队长几乎异口同声,他们大声说:“报告,申请十分钟的全体‘没出息’时间!”
“‘全体’不要包括我。”将军说,“允许,现在开始没出息。”
卢思明在旁边负责计时——还顺便逮到了第二翼队长佩朗翠的恶劣行径。
佩朗翠仗着他和卢思明是陪将军回星最久的,已经经历过了最为激动的那个阶段,他正不动声色地悄摸着录影,力求全方位记录下来同僚们具体能有多“没出息”。
本来按着常理,卢亲卫长是应该要果断揭发第二翼队长的行为,正好将军本人就在旁边,抓现行后能直接抄送长官,百分百让第二翼队长“批评受罚一条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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