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人是没有办法穿着衣服做全身手术的。
其次,一个需要全身手术, 在术后基本处于全身不遂状态的人, 也是一定没有自主行动能力, 难以独立完成生活起居的。
沃修把崖会泉放进医疗舱时就顺手替人脱完了。
等到医疗舱亮起手术完成的提示灯, 并同步将提醒信息推送到设置了关联程式的沃修个人终端,他才刚刚把他们迫降的那片空间踩点一半,看见推送, 就又转了回去。
完成手术的医疗舱,上半部分舱盖会变成透明——这种设计原本是为了方便护理机器人多方位采集信息。在一个符合星盟标准的医疗室内, 每两台医疗舱便要配上一hon星shao先dui独jia名护理机器人, 好术后实时监测病人情况,假如使用了医疗舱的病人在术后沉睡时间较久,也暂时不便进行转移,考虑到家属心情,半透明舱盖还能提供一定探视空间, 让心切的家属可以隔着舱盖,对仍然身处无菌环境的病人进行探望。
那时,还躺在医疗舱里的星盟将军旁边没有护理机器人,也没有家属。
星盟出品的医疗舱遵循着既定程序自动变成透明,只把他展现给了他的敌人。
麻醉剂的效果还没过去,沃修回去的时候崖会泉还没醒,没有了灰尘和血污的干扰,沃修单手撑着透明舱盖的边缘,微微低头,就能将里面还无知无觉的人看得很分明。
——崖会泉在药物作用下放松,身体平静的舒展,就连眉目都不复往日所见冷然。
沃修目光在对方身上逡巡一轮,相当仔细——又毫无杂念,只注意了崖会泉伤口的处理情况。
还行。
所有之前快要见骨的深度创面都已愈合70%,关节的错位也被悉数修复。
沃修检查完体表,记起崖会泉后脊上应该也有一处撞击伤,后腰旁侧有被断裂金属杆贯穿的深创。
他估摸着反正人也还没醒,就在医疗舱的外置面板上操作了两下,让医疗舱内的移动装置帮忙将人小心翻转,好视线继续顺着对方宽阔平整的肩头扫下去,检查背后。
因为一边给人看伤一边还在同步清点物资,需要对应着崖会泉的伤情来快速调出一份医疗用品需求清单,沃修一不留神,想事情想得有点专注,他视线一路滑到人家后腰,毫无自觉的就在那停了下来,只放空一般专心盯着一个地方,在脑内完善他的计算。
崖会泉就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并且还一醒过来,发现自己被翻了过去,有好明显一道目光从上方投落到背上,在专心致志地看鬼知道什么。
崖会泉:“……”
药效还没全退,才接受过手术的人仅是意识恢复,不怎么能动,连骂人的音量都很难超过五分贝以上,强行出声除了能把自己累到半死外,基本没有威慑效果。
甚至可能对方压根听不到。
沃修确实没听见崖将军被迫静音的骂街,他之所以能注意到崖会泉醒了,完全是因为以他超越常人的动态视力,他捕捉到了视线下方躯体的变化——正被他盯着的后腰一带忽然不再舒展,那一片轻微绷紧,肌肉收缩出了利落的线条。
对于沃修来说,这便是可供人盯着发呆的“静态屏保”陡然多出了动态特效的差别,非常显眼,让他当即回过神,并抬手在医疗舱外置面板又操作一番,将人翻正过来。
崖会泉一被转回来就送给他两道冷冷目光,那一看就压着火的眼神翻译一下,大意是——你他妈在想什么?
你想做什么?
沃修心无杂念,还毫无自觉,他坦然低头,跟一睁眼就“平和”全无的病号对视,手指曲起来叩门似的在透明舱盖上敲了敲,语气随意地问:“醒了?感觉怎么样?”
崖会泉:“……”
感觉想起来给你一枪。
之后花了那么一点时间,沃修才发觉自己好像无意间又冒犯了崖将军一回。
但他觉得这很没有道理,因为在他看来,崖会泉就只是一个需要帮把手的伤员,他视线投向对方时思想端正,接触对方时的品行也完全符合道德规范,压根没有想歪走偏。
域外联合特殊部队队长,有着一派随性混不吝的作风,自己着装也常年踩着“仪容不整”的危险线,还诸多时刻里都看着很不着调,是以他的老对头崖将军的评判标准来看,足够尊称为一声“小流氓”的水准。
谁能想到,包裹在这样外壳下的灵魂竟然正直极了,他思维跳脱跑偏也绝不往下流方向偏,脑回路清奇也不会往三俗段子奇——跟看着像个高冷正经人似的崖将军表里完全是反着的呢?
沃修认为自己很冤。
当崖会泉的伤还是没好完全,自己更换需要绕过后脊的绷带时不太顺手,可也绝不主动喊人帮忙。
沃修一转头看见这人身残志坚地在跟绷带搏斗,感觉照这个趋势下去,待会后脊的绷带和药是换好了,估计又要把前面小腹的伤口扯裂了。
“我来吧。”
崖会泉手里的白色绷带被另一只手抽走,与此同时沃修的声音从背后落下来。
思想端正“小流氓”叹了口很无奈的气:“你有的我都有,我没有的你也都没有,大家谁也不比谁多长出两块肉或另一套器官——至于吗崖将军?还是这么多年,我一直看走眼了,其实你只是雄性激素过剩,伴随有第二性征隐藏及第一性征混乱,本质上是女扮男装?”
崖会泉劈手去夺绷带,惜字如金地回:“滚!”
沃修非但不滚,他的近身格斗非常强悍,在不依托机甲重火加持的情形下,他优势反而更明显,直接单手扣了崖会泉想要夺回绷带的手,顺便用小臂拦截对方另一条胳膊行动轨迹,三下五除二地将绷带绕过这人背后,把伤口妥帖包好了。
崖会泉甚至听见他还很有闲心地笑了一声。
“也不对。”沃修又说,“哪有你这样的女扮男装。”
崖会泉挣不开手,沃修压制他的角度和发力点都非常巧妙,让他自己施不开力,难以强行挣脱。
行动上受限,口头火力就上升,崖会泉回给沃修冷嘲热讽:“感谢你的脑子终于用在了正常逻辑上,原来它还是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思考问题,真令人宽慰,我一直误以为它就是个长着好看的摆设。”
沃修听完,他确认过绷带的松紧,又把绷带交叠的边缘在人肩头附近拉平整。
他一点也不恼火,反倒很气人地露出了惊诧。
“你是在夸我长得好看吗?”沃修说。
崖会泉:“……”
崖将军在厚脸皮这方面还是技不如人,被还对他说了句“谢谢”的沃修队长噎到无言以对。
而等他反应过来,绷带和新药便已全被换好。
看起来颇不正经的对象不仅思想上有反差,行为细节上也有,崖会泉过后自行确认伤口及换药情况,不得不承认沃修在这方面出乎他意料。
沃修貌似做事漫不经心,可在所有讲究手工操作的地方却都周到细致。
崖会泉在认可了沃修动手能力的同时,就也十分勉为其难,同步接纳了沃修“你有的我都有”观点,不再计较起初医疗舱里的那点尴尬。
沃修也敢用他自己的天赋基因发誓,那个时候他没有一句谎话。
荒星共处的那段时光,碍于彼此身份立场,沃修跟崖会泉永远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坦诚以待,不会互相剖白内心。
但至少,在生活习惯与偶尔不可避免的展露身体这块,他们就像是被新分配到一块的室友,在最初的磨合期过后,矜持这东西便在室友面前约等于不存在,谁也不会再有意去避着谁。
大家都是同一个性别,同样的构造,难道对方的就有什么特殊,存在某种让人不好直视的魔力吗?
沃修当时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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