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发现,可能是他保持姿势太久,足尖落下的那一刻,他感觉不到坚硬的船板,只有一片虚无蔓延上来。
顾泉:“!”
男孩哪知道这个人说倒就倒,刹那间反应不及,根本没有扶住。
便是李朝霜,此刻脑子里也空白了一下,心剑就要出鞘。
一只手就在这个时候从背后撑起了他。在李朝霜和顾泉之外,唯一没有下船的顾王氏,沉默地扶住另一边,和顾泉一起,将李朝霜搀下了船。
等脚落回地面,李朝霜才听到了一大一小急促的呼吸。
秃毛细犬蠢蛋,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毛,在他脚边绕来绕去,却也小心地不妨碍他走路。
这下大家都上岸了,坚实的土地带来无形的安全感,让她们终于能簇拥在李朝霜身边,小声抽泣。
从先前开始,就一直沉默的顾王氏,则在这时候,重复了她先前不曾得到回答的问题。
“我外子他,到底是……”
“你们应该听说过养尸人,楚地过去曾有养尸之风。”李朝霜道,他声音很小,这样长时间的对峙——虽然根本还没有对峙多久——耗费的精力实在太多。
“不曾经过大司命巫祝安魂的死者尸体,很容易给养尸人挖去养成尸兵……就是,品相养得这么好的尸兵,便是史书之中,记载也不多啊。”
“所以,外子是前线战死之后,未得到安魂,才……”
顾王氏迷茫地问。
“所以,只要没有战死,就不会变成这、这、这尸兵?”
其他女人顾不得这句话伤顾王氏的心,焦急地问。
“……我对养尸之咒了解亦不多,”李朝霜慢慢道,“不过,想养成这种品相的尸兵,一开始所用尸体,不可能是破破烂烂的那种。”
战场上失去的尸体,养不成这样的尸兵。
顾家庄的女人们瞪大眼睛,不太愿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李朝霜只在深呼吸。
因为长久集中精力于心剑上,他脑子里开始抽痛。
眼前的景色也发生了变化,像是一幅打湿了的的水墨画,凝固的线条在渲染下四处流淌。
已经出现幻觉,支撑不了多久了,李朝霜想。
便是此刻,他突然一个激灵。
来不及低头,只听咔嚓咔嚓几声,李朝霜脚边地面裂开,一只灰白腐烂的手,从下面伸出,抓向他的脚腕。
作者有话要说: 李朝霜:会不会划船这件事真的很重要……
李朝霜:好想吐,让我吐……
第28章 翌日(八)
同一时刻,天星城。
在湘江之南,又不靠海的大荒中部,天星城就是第一大城。
同是一州之首,它远比南桂城像模像样,城墙宽厚,街道方正,更有一座云麓书院,和供奉九歌的巫庙,位于在城中一座山上。
云麓书院位于山腰,巫庙则建在山顶。
山脚红枫遍地,如一片火海,便是在而今这时节,也有些许前来赏景的人。
但云麓书院里,完全不见外面的嘈杂,只有朗朗读书声。
一穿着青色直身,头戴儒巾,外表五十来岁,下颌略长的年老男子,面朝一池锦鲤,坐在长廊的栏杆上,手里拿着一柄戒尺,正有一下没一下敲打自己掌心。
那啪啪声里,似有无形韵律,教室里认真读书的学生全不曾听见,而走神时间超过几十弹指的学生,会冷不丁听见这戒尺敲打声。
他们一个激灵,便又重新投入到朗读之中。
不管如何,对于云麓书院而言,大泰丰保十六年十月四日,今日又是平静的一天。
下颌略长的云麓书院山长,向玉,字璞石,自然是三秘境之一的稷下学宫出身。
他年轻时还参加过大泰的科举,做了大泰的官员。但在十多年前,大泰那位太上皇尚在位时,就激流勇退,辞官回家,然后担任了云麓书院的山长。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说法。
实际上,是大泰呈现大厦将倾迹象后,他所在的派系当即选择新人,打算造龙。
楚州乃是鱼米之乡,汉子亦有一股血性,是很好的起兵之地。
当时稷下学宫做出相同选择的派系很多,好在,经过十多年的斗争,还有能力争夺新龙位置的,只剩下几家。
……以及摇摇欲坠但就是还支撑着的大泰。
向玉的戒尺,有一下没一下敲打掌心,继续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而他心里,却在谋算着最近的局势。
特别是滔州。
陈家军向东是潮州,是道家在背后支撑的七粒米教的地盘。但道家嘛,总是将经济搞得一团糟,连累了战局,如今小半地盘已落进陈家军手里。
这实在有点可惜,若非那边道家的人突有急智,借了潮州之东三岛十洲的势,陈家军其实有能力占据潮州大半地盘的,现在却只能暂缓攻势。
至于往南的越州那边,瘴气太毒,没有巫祝护持根本无法进入太深。但要求巫祝帮忙,那边却道,陈家军尚未有新龙之势,恕不从命。
于是越州那边的攻势也只能放缓,撤下一部分人来。
至于向北大泰,没有统一江南的话,无论是他还是陈家军都不会过去的。
向玉不懂用兵,好在他也不需要懂,即便是这大争之势,文士的作用,也仅仅是威慑其他文士。
政策和经营,则要用来培养学生,不然新朝建立,哪能拿出那么多官员?
水池里锦鲤游动,向山长的念头,又转到滔州那边。
陈博达将从越州撤下的士兵调去滔州,是他的建议。
向玉虽然不懂用兵,但昨夜九千九生生怨母死于一位剑客斩杀,石熊作为她的化身,也死于三岛十洲的巫祝手下。
石熊竟然是邪神化身,这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一个背后没有支撑的家伙,竟然传出了用兵如□□头,他就知道哪里不对。
现在滔州如此,可谓势力一空,因此收到消息后,向玉立刻遣学生去劝陈博达西上。
而他现在之所以感到迟疑,缘由是他收到的新消息。
向来只管蜀道和蜀地的剑阁,似乎有亲传弟子出山,看方向是往滔州行走了。
而少司命在南桂城灭杀九千九生生怨母后,竟然没有返回三岛十洲,而是在滔州逗留起来,不知道打算干什么。
巫祝只问鬼神之事,但现在又插手潮州,又逗留滔州,别是忘了界限吧!
向玉思来想去,发现他无法确认少司命会不会插手滔州的事,便决定还是遣人去提醒陈博达一下。
但就在这个时候,有穿浅绿直身的书院学生,匆匆小跑,穿过大门。
“山长!”这学生声音有些大,打断了几间教室里的朗读。
他走到近来还在喊:“山长!潮州那边攻势调转了!”
向玉一愣。
综合各方消息,他已确定,潮州如今只能负隅顽抗,怎么还会倒转攻势?
戒尺敲击声一下停掉,向玉抬起头问:“怎么回事?”
学生喘了口气,道:“我们在潮州前线几座城的兵马,不知为何,都不见了!”
***
犹带着潮州前线拼杀出来的伤口,从地下深处的腐败灰手,眼看就要抓住李朝霜的脚腕。
但就在这时候,黑发青年外披的灰纱氅衣,那在日光和灵光照耀下落下的斑驳花纹,陡然改变。
像是因为光照方向改变而发生的偏折,仿佛水银一样流动着。能打开第二层眼睑的巫祝才能看到,须臾间,这间灰纱氅衣上,爆出无数阴文。
这些阴文,需得有灵力的巫祝,一边念祷,一边施咒绣上。如此织成的布料,一般用来制作护符等等,便是九歌也不会裁下这么大一片做外衣。
九歌不这么做,是因为他们作为随时能请神降神的人,无需这些外物。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证明这间灰纱氅衣的奢侈。
马上就能抓住李朝霜的尸兵,发出回响在魂灵之间的嚎叫,李朝霜落下一脚,只踩在了还在燃烧的灰烬上。
李朝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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