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十安在他额头上亲了两口好歹将狗子安抚住,一进门就闻见了一股刺鼻的碘酒味道。
心中一紧,再往里面走了两步,便看见顾长晟那张淤血青紫、肿得不成样子、此时看起来越发骇人的左脸。
一时间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快意,疑虑,困惑……但更多的还是愤怒。
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
他大步上前,声音冷得像是结满了冰渣子:“秦书打你了?”
顾长晟吃了一惊,急忙转身想把伤处藏起来:“没有…我没事,哥…沈先生你怎么来了,肖文,快去泡壶茶。”
“我问你话呢。”沈十安一把将他的轮椅转了过来,视线紧紧盯在他的伤处上,漂亮的眼睛射出教人心惊胆战的寒光:“秦书打你了?为什么?因为你偷偷更改了她的命令,让各地驻军保护我吗?”
顾长晟惊得一抖,“你,你都知道了?你是怎么……我没有其他意思,我知道我母亲做错了事,所以想要尽自己所能做一些弥补,你别生气,我没有……”
“这算什么,”沈十安打断了他,背负双手站得笔直,嘴角露出讥笑:“你们母子俩商量好了在我面前表演双簧吗?你以为这样一出苦肉计,我就能跟你一笑泯恩仇,从此之后跟你兄友弟恭了?”
顾长晟眸色一黯,心中涌出几分苦涩。他看着沈十安轻声道:“沈先生,我知道我母亲对你、对沈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可原谅的,我也知道你肯定特别讨厌我,甚至是…对我恨之入骨,换作是我恐怕也同样如此。但是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未在你面前说过任何谎话,也没有过任何表演。”
沈十安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他恨极了眼下的情状。
假如顾长晟和他母亲一样,沆瀣一气心狠手辣,暗中设计对付自己,那么他报复起来绝对不会手软,只会让这对母子的下场一个比一个凄惨。
但顾长晟偏偏不是这样。
至少从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这个不管自己愿不愿意承认都和他有着深刻血缘羁绊的青年,除了暗暗提供保护和帮助,没有做过任何意图伤害他的事情。
可万一他是伪装的呢?万一这一切都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计谋呢?
沈十安不愿意去分辨,他懒得去分辨,他痛恨去分辨。
秦书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顾长晟是她的儿子,母债子偿,这不就已经足够了吗?到底凭什么还要让他分辨这个同时流淌着仇人血脉的青年到底是好是坏?
不如一起杀了了事。
顾长晟忽然咳了起来。
室外温度极低,但他住的这几间房子里却暖如初夏。不仅开了暖气,墙角处还摆了好几只火盆,他身上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套了好几件厚实的衣裳。
即便如此,用来冷敷伤口的冰块还是冻得他嘴唇发紫,一旦咳起来便是撕心裂肺。
明明胸口杀气涌动,身体却先思维一步动作。
沈十安弯下腰,抬手按在顾长晟背上往他身体里输了两道灵力。
“你的身体怎么还虚成这副样子?”沈十安刚说完就看见了那瓶被他裹在毯子里的灵泉水,顿时眯起眼睛:“……我上次给你的水你没喝?怎么,怕我下毒吗?”
“不是,我没有……”两道灵力入体,顾长晟的咳嗽立马止住了,扭头就想解释:“这是你送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喝完了就没有了,我想好好保……”
话没说完脸红了大半,吭哧吭哧开始拧瓶盖:“我现在就喝…”
沈十安一把抢过来,冷哼一声:“捂了这么长时间,你也不怕变臭。”
将这瓶水收起来,心念一转又从空间内取出另一瓶,拧开盖子往他手里一怼:“喝。”
新拿出来的瓶子大约只有原先的一半大小,但里面装的是从泉眼处直接接取、没有经过任何稀释的纯灵泉水。
获得随身空间和灵泉以来,除了沈十安本人和狗子喝过纯灵泉水,其他人不管是朋友也好队友也好亦或是顾先生,喝的绝大多数都是掺入了普通矿泉水或者以其他方式被稀释过后的灵泉。
这并不是沈十安小气,而是纯灵泉的效果太强,当初他只是随意喷了几下就让普通绿萝和普通芦荟变异成原始森林,其他人既不像他有功法在身可以化解吸收灵泉水中的大量灵气,也不像沈寻一样本来就不是人且本体非比寻常,贸然摄入纯灵泉的话恐怕会造成无法控制的变化,这就像是普通人暴食人参,不仅起不到应有的滋补效果,反而容易对身体造成损伤。
但是顾长晟的身体原本就亏损得厉害,本元虚亏几乎就是副空架子,全靠外力支撑存活至今,想要从根本上改善他的体质,只有活死人肉白骨、洗筋易髓的纯灵泉才能做到。
顾长晟握着瓶子,有点舍不得,被沈十安用眼刀子冷冷一扫,赶紧凑到嘴边抿了一口。
上次他在土地租赁申请的事情上稍微帮了一点小忙,沈十安用一瓶水作为谢礼,他就猜到这水大概有些特殊的作用,直到此时一口喝下去,他才意识到这水恐怕远不止“特殊”两个字可以形容。
自从记事以来,这具身体对顾长晟而言就是一座困住他的囚牢,不许他动,不许他跳,每一步都像是背着巨石在泥泞沼泽之中跋涉,并且这座囚’牢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崩塌,将他活生生埋在其中。
生平第一次,他感觉到这座囚牢竟然裂开了一道口子。
眼睫颤了两下,他抬头去看沈十安:“这个水……”
“喝。”沈十安语调冰冷,粗暴地将他没说完的堵了回去,“全部喝光,一滴不许剩。”
顾长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用力点头:“嗯。”
等他将一小瓶纯灵泉全部喝完之后,沈十安将瓶子拿回来,拧紧瓶盖准备收回空间。
“沈先生,”顾长晟盯着他的手欲言又止:“……瓶子,可以送给我吗?”
“做什么?”沈十安冷笑:“好让你背地里送去检查化验,好分析这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吗?”
“我没有…”顾长晟捏着毯子好脾气地笑了笑,“不可以也没关系的,是我太唐突了。”
沈十安有些憋闷。他不知道为什么憋闷,但就是憋闷。
好像胸膛里揣了一团火,每每想要发泄出来摧毁一切,却总被一阵和风细雨化作无形。
这种不受掌控的情绪着实教他厌烦。
但他并没有直接离开。
“为什么要发布那第二条命令,”他问顾长晟,“前往H市医科大的救援队队长明明已经传回消息,确认‘沈十安’的死亡了不是吗?”
一整瓶纯灵泉喝下去之后,顾长晟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许多,就连那道骇人的巴掌印都只剩下一抹极浅的、不仔细观察甚至看不见的痕迹。
整个人有了精神气,他身上那股和顾先生极为相似的儒雅气质也就越发明显。
他看着沈十安,既像是欢喜,又像是不好意思:“说出来沈先生估计会笑话我,但是我知道你肯定没事。”
沈十安皱眉:“什么意思?”
“我的身体不好,必须定时定点喝药,没有办法和正常的同龄人一样畅快玩乐或者享受生活,所以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全封闭式教育,该学什么该读什么该了解什么,全都是母亲帮我规划好的。直到末世爆发之后,顾先生在任务中心发布了那条悬赏,我才知道自己还有个…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个你,”顾长晟眸色澄净,望着沈十安轻声道:“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第一次知道你和我的关系,但奇怪的是,冥冥之中我觉得自己仿佛早就知道了你的存在。这番话或许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可那位渠队长将任务完成的消息传送回来的时候,我能百分之百确定你还安然无恙。”
沈十安沉默半晌,而后冷笑一声,“照你这么说,我们两之间还有心电感应了?”简直荒谬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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