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毅听出了他话中的催促意味,也不敢磨蹭,赶紧和妻子一道将行李和背包搬下了车,末了牵着妻子和女儿的手站在副驾驶那边的窗户外面:“多谢沈先生帮了我们这么大忙,这份恩情我们一家人都会永远记在心里。不管沈先生之后要去做什么,我都祝你一路平安,心想事成。”
沈十安点点头:“多多保重。”
然后打灯起步调转车头,凭借越野车对于地形的完美适应能力,直接开进了路边的稻田里,转身后一路前行,没过多久重新回到公路上,沿着原路疾驰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三人的视野当中。
叶萍挽住丈夫的一只手臂,低声道:“你说,这位沈先生,会不会就是部队想找的那个沈十安?”
田毅思考片刻,然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的确这样怀疑过,但假如这位沈先生就是沈十安,那么他明明可以享受特权直接进入基地,为什么还要突然离开呢?
此时的越野车内,沈寻问出了同样的问题:“安安,我们为什么要走?”不是有人要找安安吗?
沈十安握紧了方向盘,面色有些凝重:“找我的人,恐怕不是顾先生安排的。”
病毒爆发之后,他跟顾先生一共有过两次联系。一次是在家里准备物资时,他编写了一条短信,里面详细介绍了自己当时的情况,包括范国平被丧尸抓伤感染病毒,万峰根据他的指示护送云飞扬回家,以及他决定前往京城的计划。
另一次是在图书馆,两人的通话十分短暂并且模糊不清,但他依然成功和顾先生交换了彼此的情况信息,并且确定顾先生收到了他的短信。
换言之,顾先生从始至终,都知道他是带着沈寻一起上路的。如果顾先生真要找他,为什么只发布他一个人的姓名信息?为什么基地的直接通行名额只有一个?相比较“沈十安”,带着一个半大孩子的“沈十安”岂不是更容易缩小目标群体找到人?要知道排成长龙的幸存者里,有孩子的不足二十分之一。
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想找他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带着一个孩子。
沈十安思绪疾转,脑子里忽然回想起顾先生在通话中对他说的最后一段话:“…安安…京城这边…乱…上面死了…控制不住…秦家…军方…,你一定要小心…不能…救援队…很快…接你…”
他一直以为顾先生是让他小心谨慎,注意安全,不能冒险,等待救援队救援。
可如果顾先生真正想说的,是让他小心救援队呢?
沈十安嘴唇紧抿,肩背部绷得笔直,一遍又一遍将那段话在脑子里反复回放。秦家,军方。专攻于商界,甚至在政界都算新贵的秦家,到底是如何跟军方扯上了关系?
“嗤——”
越野车一个急刹,在马路中间猛地停了下来。沈十安一手按住随惯性往前倾的小孩儿,一手用力在方向盘上拍了一下:
物资!是物资!
妈的,他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秦家的商业规模极大,经营范围涵盖重工、轻工、农产品、地产、服务产业、高科技产业等多个领域,根基深厚的老牌贵族顾家之所以会选中秦家作为联姻对象,看重的就是对方在商界的庞大力量和丰厚家底。而这份力量和家底,如今就是秦家在末世中的最大依仗。
病毒爆发之后,什么最重要?物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不管上面如何洗牌如何动荡,秦家都能凭借着名下的所有轻重工加工厂,农产品交易链,高科技产业设备,立足于不败之地。
呼吸在片刻的急促之后很快重归平稳。沈十安轻轻呼了一口气,一双眼睛迎着落日的余晖,暗流涌动深不见底。
秦家和军方达成了合作,你一定要小心他们,不能相信救援队,我会尽快找到其他办法,很快就来接你。
这才是顾先生想跟他说的话。
“安安?”沈寻有些担心。
“我没事。”沈十安在他头上揉了揉,重新点火起步。越野车逐渐加速,很快就将两边的景物远远抛在了身后。
这段前往京城的旅途,看来又要增加不少挑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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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沈十安离开东明县安全基地的同时,距离他数百公里之外的另一座大型基地之中。
路修远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了。这里是基地的科研区,其它幸存者进不来,位于科研区的人一般情况下也出不去。
因为他是和李教授等医疗工作者及科研人员一起撤离的,本身又是医科大的学生,因此抵达基地之后就被分配为李教授等人的助手,一直待在这里。其他人,不管是当初负责救援行动的队长也好,还是后续自医科大撤离的学生也罢,又或者是沈十安的家人,自从进了科研区之后他一个也没见到过。
此时将近晚餐时间,研究室里空空荡荡没有什么人,只有李教授还在工作台前做实验。路修远抱着一摞报告纸走过去:“教授,你要的数据。”为了这些数据,他已经盯着培养皿足足两个星期不曾放松休息过。
“放着吧,”李教授坐在显微镜前头也不抬:“然后把实验槽全部清洗一遍。”
路修远眼中暗芒疾闪,忍了忍没忍住,将报告纸往桌子上重重一摔,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怒气:“我记得教授教过我们,不管身处于什么样的位置,对于别人的劳动成果都应该给予充分尊重。”
李教授抬起头,推了推眼镜:“你觉得我对你不够尊重?”问完也不等路修远回答,继续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申请离开科研区呢?是舍不得这里的待遇,还是怕在外面遇到熟人,被别人喊破其实你并不是沈十安?”
路修远眼中划过一抹难堪,脸色迅速涨得通红。见研究室内没有其他人,干脆摊开了直说:“这番话教授憋在心里,恐怕憋了不少时间吧?当初我坐上飞机的时候您不是没有认出我,也不是不知道我是凭借什么坐上的飞机,既然这么富有正义感,为什么当时不拆穿我呢?说白了,教授无非也是怕飞机掉头会增加很多不确定因素从而威胁到自己的安全,所以才视而不见默认我的谎言,我的计划之所以能够成功,也有教授的一份功劳呢。既然那时候选择装聋作哑,何必这时候又站在道德制高点对我进行苛责,还是说把所有原因都归咎到我身上,教授的良心就能好受了?这样对我公平吗?沈十安他有保镖护着根本不需要救援,我只不过是为了活下去而已,难道这也有错吗!”
李教授气得发颤,深呼吸好几次,看着路修远冷声道:“是,我犯了一个错误。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不敢确定救援队愿不愿意冒着损失一飞机科研人员的风险,掉头回去对沈同学进行搜救,而一旦拆穿了你的谎言,极大几率你会被救援队抛弃。我因为一时的不忍,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选择了你而非沈同学。幸运的是,这个错误或许还有弥补的机会不是吗?”
路修远脸色倏地一白,正要说些什么,研究室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了,走进来的人他和李教授都认识,正是当初负责救援行动的两名队长。
高个儿队长先跟李教授打了个招呼,然后对路修远道:“沈先生,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路修远担心李教授会当着两位队长的面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也来不及深究二人找自己是要做什么,赶紧转身往外走:“好,我们走吧。”
李教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罢了,是福是祸,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路修远跟着二人走出了科研区,又一直走到基地内的车库,这才发现车库内不止他们三个人。掌心稍稍有些出汗,下意识停了下来:“渠队长,我们要去哪儿?”难道沈十安的家人终于赶到基地了?
高个儿的渠队长没说话,直接跳上了一辆军用皮卡的后车厢,里面已经上车的两个人给他让了让位置,然后转身对路修远道:“上车。”
另一位队长上了前车厢的副驾驶。路修远顿了顿,最终还是在对方不耐烦的催促声中扒着车斗篷的栏杆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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