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要什么时候成为影后呢。”他不依不饶地说。
女人把他和箱子一起挪上了车。
“等夏天到了。”她说。
原来是他先说的啊。
可她瘸了腿,为什么还要答应背他呢。
而且,他记不得那时女人究竟是敷衍。
还是真的笑了。
不是冬天,而是夏天。星期日下午,拥堵的车道。
迟迟没有挤进车流的救护车。
绝望地抱着他奔跑的女人。
“只要小夏能好起来,我什么都不要……”
不停叫着的系统。
好吵啊。系统。他想。
我都听不见我妈妈的声音了。
为什么把这些事都给忘了呢。
为什么记得那么多的属于其他电影的、属于其他人的故事,而把自己的故事忘掉了呢。
我不是一个能体察到母亲被扫地出门的悲伤的天才幼儿。
我也不是一个能知晓母亲真实心意的天才儿童。
我不知道母亲原本已经决定让我快乐就好,却因为父亲一家想要夺回抚养权,为了和他们赌气又开始对我施压。
我不知道我的母亲也可以是一个……失败的女人。
她处理不好情绪,她经历过几倍于我的绝望,她曾面对希望又被意外抛入谷底,她曾相信爱情又被现实打败。她有错,就如每个人都可以有错一样。
我不知道她在我的年纪,也曾是一个天真地盼望着幸福的少女。
我也不是小说里那样的,一个可以宽宏大量、原谅这一切、完美处理直到皆大欢喜的青年男人。
我们是两个人。
我只是池寄夏。
……
医院,走廊。
“我好像哭了诶。”池寄夏说。
“是自己为自己哭的,就很好。”易晚说。
“……”池寄夏垂下睫毛,“我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很平凡吧,有局限性,但很温柔。”
“……”
池寄夏低头看通讯录。
属于母亲的,从未播出的那个号码。
“护士说她每个月都会求人帮她给电话卡充值。真好笑,我明明早就给她充了两万进去,用到这辈子结束也用不完的。”他慢慢地说,像是在声音里走了很长的路,“原来是在等哥哥打电话给她啊?又或者,在等某个语音留言,又可以被听见的那一天。”
“可她好像一直都是这么笨。就好像相信了我父亲的诺言,和他结婚退圈那样。又或者,为了挽回婚姻,明知道父亲在不断出轨,还要生下一个我一样。”
“池序活着时为什么不对他好一点呢。脑子还清醒时为什么不对我也好一点呢。我们池家人都太可笑了,永远在等自己等不到的人……”
“……”
易晚拨通了刘晨的电话,把手机对向池寄夏。
出乎意料,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刘晨没有一点抗拒。他在电话那头,低低地呼吸。
好像整个世界仅存的善意都在为这一刻闪烁,都在等待这一刻……向他们打开一个世界一样。
“……刘晨。”池寄夏用了一个声线,“我听起来,像池序吗。”
刘晨沉默了。
他本可以愤怒,本可以挂掉这个电话,就像一开始他面对这个超凡男团时所做的那样。
可他没有。那一刻的所有心有灵犀,就像命运一样。
“池序有个……他一直不敢提起来,也很少和我说过的弟弟啊。就像他觉得,他已经不配做那个弟弟的哥哥一样。”他用叹息一样的声音说着。
“……”
“不像,要低一点。”
“这样呢。”
又换了一个声线。
“不像,尾音再浑浊一点。”
“这样呢。”
……
落叶顺着风簌簌地往下飘。易晚看着窗外,薄绛一个人孤寂地坐在阳台上。
今年冬天,应该会下好大的雪吧?他想。
因为冬天之后,就是春天了。
耳朵里是刘晨最后的声音。
“有时候我想,为什么我会记得池序呢?是因为我和他是好朋友,为了再一次救下熊学妹吗?还是为了这一刻。”刘晨在电话里笑着流泪,“像我这样普通的人为什么还能记得他啊……现在看起来,就好像只是为了这一刻一样。就好像命运一样。”
“池寄夏,你的哥哥很爱你。你的哥哥也很爱他的母亲,也原谅母亲了。”
其实刘晨说错了。
其实池寄夏拥有的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故事。一对际遇不同的兄弟,一个心力交瘁的母亲,仅此而已。
刘晨的记得只为刘晨的记得,而不是为了成就池寄夏的故事。
他转身,看见池寄夏向他走来。池寄夏双手抱着脑后,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易晚说:“弄完了?”
“刘晨还记得我哥的手机号码,我托了一点关系……你池哥在娱乐圈演烂剧这几年还是有点人脉的。”池寄夏摸了摸鼻子,“总是,我把我模仿池序声音的那段语音,以那个手机号码发送的形式发过去了。”
发进了语音信箱。
“这样,她再拨打时就可以听见他留下的声音了。不过最后我加了一段话——他被国家派出去执行秘密任务,短期内回不了国、也打不了电话了。要告诉真相吗?不过太残忍了,等一下吧,等我们都有勇气时。”
“我还是没靠自己演好电影,但演了一段语音。也算是电影演员向声优的转职吧。”他笑了笑,眼睛里却没有自嘲。
这是池寄夏依靠自己,一生中演得最好的一次。
不过一生还很长,他还会有很多故事。
“至于我的那句原谅……现在还远远没有到我可以原谅她的时候,所以我还不想进去。不过时间还早吧?一切都会慢慢地变好。”池寄夏说,“现在是秋天。下一个夏天和下一个冬天,很快都会来的。”
还会有车站上的电影海报。
还会有火车的汽笛声。
还会有顶着两个大眼睛驶入车站的公交车。
不用太急,不用急着去表演自己需要表演的角色,不用急着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时间很长,斗转星移,每个世界都还会有属于自己的春夏秋冬。
“不过很苦恼啊。突然想挑战一个演戏的新题材的感觉。”池寄夏在易晚身边坐下,仰着头说,“还没想好怎么写剧本,怎么写人设,怎么写人物分析……”
“演谁呢?”
“当然是自己。”池寄夏眨眼。
易晚:“哦,你只需要继续犯贱就好了……”
池寄夏:……
倒也不必就这样打破感动的气氛。
“可是能成为自己已经很好了吧?很多人活了一辈子,也没能成为自己,也没有关注自己的故事。”易晚低着头,把易拉罐从左脚踢到右脚,“就像这个易拉罐一样,被生活踢来踢去。”
远处的安也霖目瞪口呆:“易晚你还没把刚才那个被我们一人踹了一脚的易拉罐扔掉啊?”
“唔,我们姓易的是会有这样的互相同情的感觉的……”
“不要对易拉罐产生奇怪的角色共情啊。”池寄夏吐槽。
他们在太阳将出时离开了白鹭疗养院。安也霖走在最前,薄绛走在最后。
安也霖一出门就看见了停在疗养院门口的黑色保姆车。
安也霖:看着熟悉的公司标志,瑟瑟发抖。
车窗摇下,开车的却是丁别寒。冷面酷哥黑着脸看他们,拉下脸上的墨镜道:“走了。”
安也霖:“??我想起来了。”
歌!!
他们出走一个晚上,不该是为了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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