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凶险,比之墓中也不少半分。
祁景把他半托半搀了起来,陈厝吸了下鼻子,抹了把脸,第一个从那神像底下的门钻了出去。
一出去,龙神像明明破旧不堪,那光芒却刺得他眼睛生疼,他们竟然就在主殿中,神像威严,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们。
单看这破旧的小庙宇和单薄贫瘠的供奉,又有谁会想到下面有那样庞大的地下墓葬呢。
陈厝哑声道:“陈真灵肯定还在找我们,他不能没了我这个血引。”
雒骥挠了挠头:“他还想着什么反转大阵呢,这一听就是扯淡的,太异想天开了。你们那个三清丹什么,不也是假的,梼杌根本就没有尸首。”
瞿清白用肘轻轻给了他一下,雒骥这才意识到自己戳到了陈厝的痛处,不吱声了。
如果陈家人真的逃不过早衰的命运,又没有一个解决的方法,那陈厝……他看了眼眼前这张满含悲伤与憔悴,年轻俊美的脸蛋,心里又是一声长叹。
他真觉得,这几天加起来叹的气比他这辈子都多。
祁景有意转移话题,他也是真才想起来,问江隐:“你那块画像砖找到了吗?”
他态度有点不自然,江隐却神色如常的点了点头。
祁景反而疑惑了起来:“你怎么找到的?”
雒骥冷笑了一声:“真是小乳臭未干的屁孩,我早就说过了,你真以为他胃口那么小啊?你自己问问他,他要的是砖头吗?”
祁景皱紧了眉头,看向江隐,就听雒骥道:“他那手快得很,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梼杌墓的大印就已经被他搞到手了!”
祁景大惊,他回想起来,他拿到张道陵大印的时候,上面一只长毛獠牙的野兽,倒很像传说中的梼杌。最后一次接触到,应该是他把大印嵌在了祭台的凹槽里,他还和江隐躲在下面说话……难道就在那个时候,江隐就已经拿到大印了吗?
他忽然就打了个寒颤。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人好生厉害,本事太大,又深藏不露,悄无声息,已经到了让人觉得恐怖的地步。
祁景对这个人的感情太复杂了,复杂到他已经分辨不清了。他最终得出一个结论,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定义,虽然草率,却不无道理——
江隐救过他的命,为人值得结交,这就够了。祁景把他当过命的朋友,要怎么做,他跟着走就是。
江隐说:“你们现在到底比较关心我的画像砖,还是自己的性命?陈真灵的事不了,我们就永无宁日。”
雒骥嘟囔了一声:“就会转移话题。”
祁景说:“我们得去揭发陈真灵的阴谋,还有……”他微微沉吟,“第一代守墓人陈山老爷子还被他关着,我们得去救他。”
陈厝找回了些精神:“我应该知道他被关在哪里。陈真灵总是不让我去云台观东边的院子,我原本以为那是什么道教圣地,现在想来很可能老爷子就被关在那里。”
“走吧。”
几个人重新打起精神,在陈厝的带领下出了主殿,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穿行一会,终于到了地方。这是个很小的院子,年久失修,落漆斑驳,根本看不出有人住过的样子。
陈厝轻轻推了下木门,上面的锁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原来那锁早就被破坏了,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他们对视一眼,都觉得事情不对。
门缝透过的天光照亮了黑漆漆的屋子,更衬出了家具房梁的贫瘠。推开吱呀呀的木门进屋,里面果然有桌有床,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角落里一张灰扑扑的白布盖着什么东西,瞿清白掀开那白布,底下一个已经坏掉的轮椅。
陈厝恨得直咬牙:“陈真灵还他妈是不是人?要弄死我和陈琅不够,还把自己老爸关在这样的地方?他也不怕遭天谴!”
瞿清白说:“他一个修鬼道的,还怕什么。每天都掰着手指头数日子过,精神状态恐怕早就不正常了。”
雒骥说:“第一代守墓人都是刚正不阿的,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先家国后个人的思想非常强烈,陈山自己就心甘情愿的背着这个诅咒。要是他知道他儿子想干什么,没有不打死他的道理。”
祁景觉得不对劲:“门锁被破坏了,陈山老爷子也不知去向,是谁放走了他?”
他转念一想,不对啊,如果陈山要靠轮椅才能行动的话,自己也走不出去啊?是谁把他转移了地方?
瞿清白思考了一会,忽然恍然大悟道:“会不会,会不会是……”
他还没说完,江隐忽然冲向门边,他这个举动把所有人吓了一跳,就见他一脚踹开房门,外面传来哎呦一声,随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门框脱落,江隐已经拎着一个人进来了。
那是个小道士装束的人,衣服上一片菜汤米饭。
祁景说:“这是给陈山送饭的人!”
江隐把那小道士掼在地上,小道士哆哆嗦嗦:“你们干什么……”
祁景问:“这屋里住的人是不是陈山?”
小道士眼光一飘:“你们说什么,我也不知道……”
陈厝骂道:“放你娘的臭狗屁!你天天送饭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你是被人戳瞎了眼睛还是毒哑了喉咙,狗屎糊眼睛上了你不知道?”
小道士叫道:“我就是过来送个饭!”
雒骥哼笑了一声,二话不说就掏枪抵上他额头:“爷爷我可没他们那么好说话,你要是再不老实点,我一枪崩了你!”
祁景知道他那枪里根本啥都没有了,除了那被吓得快尿裤子的小道士,在场的人都有点想笑。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院子门口出现了一堆人,为首一人正是陈真灵!
除了陈真灵,其他人也都来了,什么齐妍茹齐言路,庞五爻王老三,连祁老爷子都在其中,算是个大团圆了。
祁老爷子一看祁景就激动的叫了声:“小景!”他找了这宝贝孙子几天几夜,现在终于确认人还没事,差点老泪纵横。
让老人家为自己担惊受怕,祁景也挺难受,他刚想过去,就见陈真灵忽然一抬手,拦住了祁老爷子,破坏了这幅祖孙想见的和谐画面。
祁景眼睛一眯,有些危险的看向陈真灵。
陈真灵说:“祁老爷,在确定小景已经恢复正常之前,还是不要轻易靠近的好。”
祁景说:“我看不正常的是你,想长命百岁想疯了,连自己儿子都要祭天。”
陈真灵满面困惑,真情实感的说:“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陈厝从后面走了出来:“你不懂,我来告诉你。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怕说一说。我们陈家因为守梼杌墓,世代背负着一个诅咒,简单的说就是都活不长。”
“陈真灵为了苟延残喘,堕入鬼道,为了不让别人破坏他的大计,把我堂兄陈琅在地宫里一关三年,又把陈山老爷子关在这个小屋里。他这次假借虺龙之名把大家召集过来,就是要以活人祭天,布下云台山反转大阵,重开梼杌墓,他才能解除诅咒!”
他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祁景悄悄说:“你这概括中心思想的能力还不错啊。”
陈厝也小声回:“那可不,被语文老师练了多少年了。”
陈真灵压下一片嘈杂议论,大声道:“一派胡言!你们说的话可有证据?我看这几个人都被上身了,故意来陷害我!我明明看见我儿陈厝和瞿贤侄失足跌落悬崖,根本没有生还的希望,这两个站在这里夸夸其谈的人又是谁?大家莫被他骗了!”
瞿清白气的满脸通红:“你……你是什么人!怎么能这么厚颜无耻?明明是你把我们两个逼下悬崖,竟然……”
他不会和人拌嘴,雒骥把他往后一推,把那小道士拎小鸡子似的拎到了前面:“不用废话了,你问问他,这屋子里是什么人,不就真相大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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