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也不知这姑娘同心上人成未成眷属。
逄风躺在罗汉床上,被褥很柔软,比东宫的冷玉床舒适万倍。他取下发簪,却在发间发现了一朵重瓣焰花。
逄风愣了愣。
原是坊市那日赏打树花,南离亲手为他别上的。此时焰花有些无精打采,花瓣甚至有些蔫。但依然散发着比体温稍高、恰到好处的温度。
花瓣素白,花蕊赤金,和灼伤他肺腑无数次的南明焰一样。
逄风知道火兽有个怪异的特性:它们的火焰霸道蛮横,却绝不会灼伤心爱的人。
他将焰花紧紧攥入手心,化出一股灵力灌入其中。焰花瞬间恢复了神采,花瓣舒展,娇嫩欲滴。
逄风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用生命去换些灵力,只为维持焰花不败。可他就是想这么做,便这么做了。
他将焰花塞入衣袖,缓缓闭上了眼。
他睡着了,隔壁的南离却开始翻来覆去。
不知为何,今夜他又开始回想起自己那死得不能再死的前主人。
南离原本是在回忆林逢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却又不知为何想到了逄风。
他依然是恨逄风,甚至想到那张脸便犯恶心,却依然不理解他为何要放走自己。但事到如今,南离想,或许他应该感谢自己的仇人。
如果他临死前没良心发作,自己也遇不到林逢这么好的人了。关于这点,他确实应该感谢他的前主人。
……如果他没死,自己也许会给他一个痛快,而不是一口一口撕裂他的血肉,将他生吞活剥,狼这样想着。
第31章 战起
阴沉沉的天蒙蒙亮,逄风在一阵嘈杂的声音中惊醒。
房间隔音并不好,他清晰地听见楼上的嬉笑声。几个年轻修士在嬉笑打闹,全然没有大战将临的气氛。
“师兄,我们真的要去打仗吗?”
“想什么呢?这打仗啊,只是做做样子,骗骗那老皇帝的军饷,怎么可能真的打起来?他一介凡人,敢使唤我们仙人?”
他们也不过是将这次战役当成踏青似的玩闹,并无人在意淮安的死活。
逄风披上衣,起身便去了饭堂,南离早就到了,已经给他盛了吃食。常青木和泠泽也在座上,他俩感情显然很好,挤在一起,正在同喝一碗粥。
修士的早膳极为丰盛,热气腾腾的肉粥、小巧精致玫瑰豆沙包……修士其实不必吃东西,可他们还是往嘴里塞着,大部分点心只咬了一口,便随意丢弃了。
而在距此不过百里的营地里,军士们却在就着热水啃着冷硬的馍。
逄风见到两人,有些惊异:“你们也来了?”
这两人在幻境中的国家已然覆灭,本无参战之理。
“嗯,”常青木腮帮子鼓鼓,含糊不清道,“师祖让我们俩来的。”
逄风这才望向南离,南离没有吃东西,只是轻描淡写对他道:“你与我们不同,快吃。”
他知道南离是指他是凡人一事。
突然,一声高昂的号角击破了闹哄哄的气氛——
集结。
吃到一半的修士们骂骂咧咧,可还是御器鱼贯而出,南离一把抓住他的手,两人身体瞬间腾空而起,飞出府邸,向城外疾驰而去。
逄风隐隐约约看见城内百姓像一群蚂蚁似的齐齐下跪的身影。他们或许在祈祷,在期盼仙人老爷们救救自己。
可他们眼中的仙人却视他们如草芥。
……无论是幻境里外的修士,都一样令人厌烦。
风掠过脸侧,南离的银发在空中飘拂。
逄风突然问他:“南离,你不用灵器?”
南离一愣,挠挠头道:“不习惯……而且很少有灵器沾上我的火焰能不融化。”
他说的是实话,可南离隐瞒了一点:他并不习惯以人身战斗。虽然在九阙已有两百年,可他始终褪不掉骨子中的兽性。
青鸿和银翎都善使灵器,以人身出战。可他一被激起战意,便会化身为狼。
比起不趁手的武器,南离更喜欢用牙齿、利爪和火焰去撕裂仇敌。
黑压压的军队已经整齐列阵,军士身披铁甲,头戴钢盔,手持长枪,神情肃穆。
天地皆是昏沉的灰白,今日无雪,却愈发阴暗。此地无积雪,枯黄的土地上只有几丛衰草。
在这暗无天日之际,将士盔缨的一抹血红成了天地间唯一鲜明的色彩。
景帝坐在龙车上,手持帝剑。车前是一匹肋生双翼的玄色龙马。他目视前方,剑直指对面的军队。
烟尘散去,两道身影从军中缓缓走出。
与此同时,逄风也望见了对面的军队。
这列军士鱼龙混杂,其中一半竟皆是剃度的僧侣。即便已到隆冬,僧人却仍穿着和淅洺一模一样的单薄僧衣。
于僧人间,逄风一眼望见了淅洺,她脸上又覆了面纱,手中却持着一件材质似骨似角的白玉金刚杵。
金刚杵上白光闪动,一股柔和的光晕笼罩在僧人身上。
……她竟自断了犀角,炼成法器。
平宁王缓缓捻着腕上佛珠:“景帝,你我终归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身畔另一人正在马上发着抖,竟是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
景帝扫了一眼,沉声道:“平宁王,西淮真无人了?竟叫僧人上阵!安信王在何处!叫他来见朕!”
平宁王:“他们愿为国捐躯,又有何不可?至于安信王?他不就在你眼前,老安信王几日前便暴毙了,如今的安信王是他的儿子,我的侄子。”
景帝叹道:“为时不晚,现在将旗子交出,你们还能留得性命。”
那少年哆哆嗦嗦抬起头,似乎在斟酌着什么。
平宁王冷笑道:“怕不是我前脚刚交出旗……后脚就被斩首罢。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他的旗子,如今也在我手上。”
景帝:“那便只能战了。”
平宁王:“正合我意。”
“呜——”
高昂的号角声如虎狼之吼,在空中炸裂开来。鞭子破空猎猎作响,战马长嘶,两方将士瞬间向前冲杀过去。
与此同时,御空的修士也冲了过去,只是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彼此,而都瞄准了下方的凡人军队。
东淮修士齐齐长喝一声,数百柄灵剑密密麻麻,竟组成阵法。阵眼处的老者双手结印,喷出一口血在剑上,那剑瞬间凝聚成一条长龙,向景帝将士疾冲而去!
剑气凝聚成波涛,向军士掠去,这击若中,足以灭杀半支军队!
巨狼一跃而起,纵身扑向灵剑长龙,剑在狼的齿间寸寸断裂。顿时有几人瞬间脸色一白,跌倒在地。
金白的南明焰席卷而来,剑在火焰中颤抖着,隐隐有化为铁水的迹象。
老者脸色一变,瞬间改变手印,剑阵飞速从火焰中钻出,直冲厮杀的军士而去。
然而转瞬之间,原本平静的淮水中便翻起滔天水浪,体型硕大的妖鱼在水中穿梭,水浪凝聚成冰蓝水幕,将剑阵阻隔在外。
是泠泽!
逄风:“你在空中对付这些修士,我去彻底解决这剑阵。”
他从南离脊背上一跃而下,有些虚幻的长剑瞬间出现在手中。只不过这次并非蔽日,而是自入九阙就未曾使用过的逆魄。
幻境无法携灵器进入,但双子剑皆有灵因此以剑灵形态随他进入,以心剑的形式隐藏在他体内。
逆魄察觉到同类的气息,在逄风手中铮鸣不断——它能感知到那些剑的剑灵皆被束缚,被强迫去做不愿之事。
剑乃刚正之物,没有一柄剑,会愿意以仙器之姿,屠戮凡人。
而逆魄之职,便是渡魂。
剑醒!
剑鸣!
迎着不断冲击着水幕的巍峨剑阵,逄风只挥出了一剑。而这一剑,这是他的意志,也同样是逆魄的意志。
幽蓝的昙华之纹浮现在每一柄剑的剑柄上。
消苦、破厄、渡怨魂。
剑阵的裂纹逐渐扩大,道道白光从灵剑中钻出,是剑灵,流光如萤,冲向逄风手中的剑。它们奔赴往生,却将仅剩的灵力留在逆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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