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秦狮(169)
“关于这个,”嬴政放下手,“孤的父王一直觉得这其中有些地方比较奇怪。”对着见过自己最落魄时期的王翦,嬴政很多事情不会隐瞒,“与其说是做错了事情的弥补,倒不如说想要借此机会查证什么。”
“父王说,曾祖父一直觉得武安君想要谋反,即便后来他后悔杀了武安君,但偶尔也会说出,‘是你逼我这样做的’之类的话。”年幼的时候,嬴政也是特别崇拜武安君的人之一,“不过最后快要病逝时,才会在梦中呢喃几句罢了。”
王翦哽住了:“不会,武安君真要谋反吧?”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会有一直血脉流落在外也说得通了,包括为什么那个老仆只教他武学,却不将他带回秦国,“这件事儿,您确定么?”
“孤怎么知道,”嬴政很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孤又不是曾祖父,武安君死的时候孤才刚两岁,你指望孤能知道什么,孤要是知道还能在这里坐着?”将手上的竹简一合,“总之,孤应该不会在邯郸待太久。”
这话让王翦松了口气;“您要走的话,臣下叫人......”
“走是要走的,”嬴政打断了他,“只是确实往雁北走。”
“雁北?”如果可以,王翦希望自己原地过世,他已经能够想象到自咸阳而来,向他咆哮着为什么不制止王上的消息了,“您去雁北做什么?”
“去看一看,”嬴政看出了王翦的绝望,觉得好笑,“带着白舒一起去,虽然表面上不说,但他一定是想要回去再看一眼的。”难得体贴,“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他此生最后一次去雁北了。”
这点王翦倒是没什么反驳的地方:“您一定要去?”他还是担心雁北的问题,“那臣下叫人护送您一起?”
“安心,他死了,都不会让孤有事的。”嬴政笑了起来,“他如今的梦,可都寄托在孤的身上了。”若是孤死了,那他一直以来的努力,一直以来的期待,就会通通变为泡影,“这天下,不会有人比他更衷心了。”
这话说实话有点儿令臣子们寒心,不过嬴政了解自己的亲信,知道他们不会在这方面计较:“赵国这边儿就交给你了,等看完了雁北,孤就直接带人回咸阳了。”
听到‘带人’这个词,王翦才想起被自己遗忘的另一个主子;“那大公子?”
“总要让他见见未来的先生不是,”嬴政靠在扶背上,完全不觉得自己放下了怎样的巨雷,“日后他就要跟着白舒,替孤跑一跑这天下了。”
第119章 长风破浪会有时
女人牵着他的女儿和儿子离开了,送葬的人在结束了自己的法式之后也带着行囊离开,陪行的同僚烧过纸上过香后对着他行礼作别,到了最后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这里。
白舒沉默的看着棺材没入土中,看着放置棺材的坑洞被填满,看着地面被黄土覆盖,到了最后只剩下一块刻着名字的墓碑立在那里,诉说着一个人的一生。
然后一只手牵住了他的衣角,轻轻地扯了扯,带着好奇:“叔父在看什么?”
出现在他身侧的是一个不大的孩子,看起来今年□□岁的样子,黑色的头发垂在身后,因为风的缘故有几缕调皮的跳到面前,挡住了他黝黑发亮的眼睛,然后被嫌弃的扯开:“叔父在想什么?”
他又问。
“小孩子家一个人在郊外不安全,”男孩的高度让他非常方便的就能把手压在对方头上,揉乱对方梳的整齐的发髻,“就算有下人跟着,也不要随便乱跑。”
男孩儿顺着他揉脑袋的力度晃头,脸上不见反抗,甚至颇为享受这种感觉:“啊,被叔父发现了啊。”他笑嘻嘻的抬头,又把话题扯会到了他好奇地地方,“所以叔父能回答苏么,先生在看什么啊?”
“王上知道你管我叫‘叔父’么?”白舒看了一眼小孩儿身后好似空无一人的林子。
“哎?”男孩儿黑溜溜的眼睛瞪得滚圆,像是两颗黑宝石,在阳光的照应下灼灼发光,“叔父怎么认出来的?”
“下次想要玩这种游戏,大公子,”白舒好笑的看着男孩儿,“别随便就管人叫‘叔父’,这要是换了别人,若是个老顽固,是会生气的——王上知道么?”
“知——道——”扶苏拉长了声音,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父王其实要苏喊你‘仲父’或者‘亚父’的,因为父王说你以后是苏的亚父了嘛。”
扶苏不是很明白,但天生被众人捧着的自傲让他并非那么容易承认别人:“但是扶苏才不信这个天下能有和父王一般厉害的人物呢,”完全没有掩饰自己对自己父亲的敬仰和崇拜之情,“父王是独一份儿的!”
白舒好笑的看着小不点儿:“所以,你觉得你父王做错了?”史书中那个儒雅翩翩的秦国大公子,此刻也不过是个豆丁而已,“那不得了,等舒见到王上,要向他谏言错误呢,王上可不能犯错。”
“父王就是不会错!”男孩儿黑色的眼睛里虽然也有疑惑,但更多的是坚定,“一定是因为苏没想明白,但早晚苏会想明白父王的用意!在那之前,你,不准告诉父王!”
这命令的语气,倒是有点儿他父亲独断的意思:“那你还喊‘叔父’不喊‘仲父’?”
被骄纵惯大的孩子就算是无理取闹也显得理所当然:“因为我现在觉得你不配!”昂头挺胸理直气壮,“但是既然父王说你配得上,那扶苏退一步,就勉为其难的喊你‘叔父’吧。”
这一脸‘你赚大了’的样子让白舒忍俊不禁。
扶苏长得很像他的父亲,不过比起他父亲眉宇中的那抹戾气和凶狠,生在蜜罐子里的孩子脸上有的只是温和和骄纵:“所以苏没有不尊敬你,因为苏尊敬你了,你就不能向父王撒谎,撒谎的不是好,臣子,嗯。”
白舒被扶苏逗乐了,把手从扶苏的脑袋上放下来:“你知道‘仲父’这个词的另一个意思么?”
“仲父不就是第二个父王么。”
“不,其实,算了,没什么大区别。不过既然知道,你以后还真的打算叫我‘仲父’?”饶有兴致的看着扶苏,甚至恶意的想要逗逗这个小不点儿,“白捡了一个儿子我是没什么意见,不过以后你父王就要多一个人和他抢儿子啦。”
“苏读过书,”小不点儿一脸不悦的撒开了扯着白舒衣角的手,“苏是父王的儿子,你才是那个外来的,你才没有资格和父王抢呢。”凶巴巴的瞪着大人,迫不及待地昭示自己的立场,“就算父王说,以后你是苏的仲父。”
理直气壮甚至开始得寸进尺:“如果你有本事,和父王一样厉害,父王没有被你骗,扶苏自然要照做。但是如果你没有本事,苏才不要承认你呢,不仅不承认你,还要告诉父王,你就是个骗子。”
白舒是彻底绷不住表情了,他手指下滑掐住了扶苏的脸:“是是是,那现在还是个骗子的在下,能不能问一问这位正在操心王上的公子,怎么会在这里?”“先生怎么和父王一样,喜欢对别人的头动手动脚的。”扶苏拍开了白舒的手,“父王说要我来找你,叫我以后跟着你。”因为在和骚P扰他脸的手做纠缠,并未注意到大人瞬变的表情,“苏来的时候看你发呆好久了。”
“你父王叫你以后跟着我?”不可置信的重复道,“王上这是疯了吧?”注意到小不点儿凶狠的眼神,心里刚浮起的震惊瞬间变为了好笑,“好好好,是舒疯了。”他弯腰将少年抱起来,“回城吧。”
“放我下来!”
白舒的视线扫过了忽然出现在林子边上的男人,又把视线转回到了扶苏身上:“拒绝,小不点儿的腿太短了,等回城天就要黑了。”此时太阳已经开始下沉,而他们所在的地方离邯郸还有一定距离,“想要玩飞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