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观之……”范先眼眸闪烁,面露狠意,“不如杀之,以免扰局。”
卫固有些惊愕的抬头,旋即摇头。
“不可,万万不可,”他连声说道,“范君过于着急,此人为曹公心腹,又身出颍川大族,杀之后患无穷。”
范先话出口便觉不对,这会听得卫固劝说也只能长叹一口气。
“曹公于河东插手不多,荀清恒此来必是为了高干西征一事,送他北上抗敌便是了,输赢暂且两说,只是……”
他坦诚说出心中忧虑,“只怕他看出河东人心不在曹,有意整治。”
如今的河东太守王邑乃北地人,治理河东多年,对于他们这些本地人而言,自然是喜欢这位太守的——因为他不大多管闲事。
这代表着大族的发展可以少受许多制约,某种意义上实现了河东人治河东,平日里自然太平无恙。
卫固饮尽杯中酒,金樽清脆一声放在了桌案上。
“想来明府应有所决。”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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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晏下马的时候一个趔趄,险些狼狈的扑倒在地,一旁典韦似是早有所料捞住了他。
待得眼前黑雾散尽,他才扶着典韦的手臂低声道了声谢。
他感
觉自己现在已经东南西北不分了,方才在堂上还能认出哪个是王邑都算超常发挥了。
他苦中作乐的想着。
王邑为他安置的住所堪称豪奢,不过刚跨入舍中,两列身披薄纱,身姿曼妙的侍女便齐齐向他一礼,又有端着盥洗器皿的侍女向他迎面走来。
荀晏眼尖瞅了一眼,感觉她们穿得挺贵……以他的审美大概只能敏锐观察出价钱高低。
他有些不适应的后退一步,随后挥退了这些人。
他是真的没怎么见过这般土豪气势的阵仗了,他家和曹老板有一点是相似的,他们都提倡节俭,所以这般景象几乎不大会在许都发生。
……如果发生了曹操大概最先跳脚——他自己都那么穷了,凭什么你就富了。
待得终于背部触碰到了榻上,他几乎控制不住的想要昏睡过去,只是现在却不是个休息的好时机。
荀晏用力掐了掐自己掌心,对典韦嘱咐道:“赵将军安置好人马后,叫他来见我。”
那壮硕的汉子点头应是,却没有立即离去,转而温声道:“荀君不若先睡上一刻,我待会来叫你。”
荀晏胡乱点了点头,也不知是睡过去还是昏过去,只是睡得也不安稳。
河东的形势比他想的还要差一些,不过是方才堂上一面,就让他看到了许多问题。
与他当年前往泰山赴任不一样,他并非来河东赴任,但如今河东的局势更加紧急,也尤为重要……
赵云进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隐隐暗下,室内寂静无声,他往前看到了榻上蜷缩成一团的人。
似是睡得不安稳,眼睫不停颤动,在眼睑下洒下一片青色,显得面色愈发苍白而疲惫。
他哑然,他自是知道这一路来有多赶,换作寻常人估计都要瘫上一阵子,更别提一个身体本就不怎么康健的人。
“子龙将军?”
榻上的人倏而含糊出声。
屋外的侍从恰巧送来饭食,荀晏叫他们多上了一份,自己则懒洋洋的披上了外衣,对着面前的汤饼发呆。
汤饼热气腾腾,肉香浓郁,边上还配有炙肉果蔬,在这会儿绝对算得上豪奢了,他嗅着香味感觉胃腹里都绞了起来。
行军路
程中多是啃干粮咽糠咽菜,赵云见状也不客气,干脆与目前的主君对坐开始吃饭。
荀晏发呆完毕,他慢吞吞的舀了一勺肉汤,含在嘴里半天才勉强咽了下去,他实在不想折磨自己,干脆放下了木箸,撑着头欣赏小赵将军的俊美容颜。
说不准还下点饭。
“荀君?”
小赵将军迷茫的抬头。
却听面前人似是梦游一般呓语道:“将军姿颜雄伟,见之难以忘怀……”
赵云被他这直白的赞美惊得呛住了,连连咳嗽好几声才止住,他开始想到底是谦虚几句还是假装无事发生。
面前的人已经自然而然的揭过了这茬。
“恐怕后面有诸事须麻烦将军操持了。”
连日赶路后整个人都焉了的郎君低声说道。
赵云想了想,放下了手中木箸,正色说道:“河东豪强猖獗,尤以卫氏、范氏为最,太守尚不可制,君侯一来便得罪其一,并非好事。”
尤其是河东陷入混乱,要抵抗郭援高干西征军,仅凭他们手中这些部曲,又或者是钟繇与长安的兵力,恐怕远远不够,还需借助外力。
“得罪便得罪了,”荀晏笑了笑,仍是不以为意的模样,“心不在此,纵是讨好又有何用?”
“郭援半月连下河东六城,若有抵抗之意,何至于此。”
赵云默然,随后又道:“进城前,云观城外有民兵数千,训练松散,战意寥寥,城内诸公亦无死战之意,反而皆有退缩求和之色……”
“以我观之,安邑非久留之地。”
他直白的说道,若非同道中人,此时留在安邑反而是危险,谁知其中有多少人与袁氏有勾结。
“将军所言甚是,”荀晏颔首,“说不准还有人想着提我去见袁绍呢。”
若是时间不急,他还有空与这些人慢慢周旋,只是如今郭援都快打到脑门前来了,他实在没精力也没时间与他们玩些阴谋诡计了。
他从一旁摸索来了纸笔,信手在其上作画,寥寥几笔却是让赵云看得眼前一亮,不由心下暗自赞叹眼前这人这手堪称一绝的绘图手艺,徒手便能绘制一郡舆图,也不知脑子里都记了些什么。
“晏不通关中地形,不
过信手所作,看个大概罢了,叫子龙见笑了。”荀晏一边勾勾画画一边说着。
简单却又明了的舆图展现在眼前,钟繇领兵与呼厨泉对峙于北边的平阳,郭援高干东出壶关,一路西征,已下河东几乎半郡。
赵云指尖滑过,心下沉凝,若以此势,河东几乎有全郡沦陷之兆,关中诸将若见这般形势,怕是会利索的放弃河东,乃至于转投势头更强的一方。
倏而,他眼神一凝。
“将军?”
赵云缓缓呼出一口气,“我少年时曾游历关中,经皮氏县,其地形险要,乃兵家必争之地,易守难攻,若先占此地,可保河东一线。”
荀晏垂下眼眸思忖了起来,没有犹豫多久便拍案说定,“那便请子龙领兵急据皮氏。”
赵云诧异抬眼,“荀君如何自处?”
他们带的兵就那么些,应许麾下尚有一部分兵,只是他们带着辎重,赶不上他们一行马不停蹄兵不驻步,若是再分兵,未免过于局促。
“留我几十骑护卫便可,”荀晏随便掰着手指说着,“可向太守借点兵,北上一会郭援。”
见赵云面露不赞同之色,荀晏顾左右假装无事道:“王府君会借兵的。”
“何以确信?”
“子龙可知王府君何以封为镇北将军,位居列侯?”荀晏自问自答了起来,“陛下东迁落魄,盖得王府君奉献绵帛,遂得以封侯。”
王邑未必心向曹操,心中却定然有天子,只要有所念,那便可以突破,况且他来借兵,王邑有何理由不借。
“北上仍是太过危险。”
赵云皱眉道,往北边走便是河东的主战场了,身边皆非亲信而行于险地,何其危险。
“我尚有一策,”荀晏含糊说道,又指了指身前饭食,“要凉了。”
只是这一策比较看脸。
赵云看了看对面那人碗里几乎没动多少的饭食,突然就感到了前途渺茫的苍凉。
荀晏也低头看了看,顿觉头疼,方才热乎的时候还好,如今凉下来,一层厚厚的油脂浮在上头,闻之腥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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