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之陨罪书(152)
苏君在提供精子后离开,此后圣岚医院再无有关苏君的记录。宁秋徐在圣岚医院住了五个月,一切稳定之后,出院离开。
从她怀孕时间看,梁海郡的“生产”时间,正好就是她的预产期。
那个在南甫市三院生下梁一军的人,根本不是梁海郡,而是宁秋徐!
梁海郡看着面前的代孕合同,还有一张张宁秋徐在圣岚医院拍下的B超图像,喉咙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声音。
“现在你还要说,你不知道宁秋徐吗?”花崇说:“宁秋徐爱你,但你恐怕只是想利用宁秋徐吧?两年前,和你本来就不亲的梁一军知道了你这个母亲对他另一个母亲做的事,所以才大受刺激?他想杀了你,我说得对吗?”
走廊的另一边,葛万群穿着艳红的裙子出现在柳至秦面前。
“你们要的礼物,我带来了。”
第83章 鬼胎(21)
一件沾着暗色血迹的衣服和一张存储卡放在桌上,正是葛万群带来的礼物。
柳至秦垂眸看了看,已经猜到卡里存着什么,血是谁的血,却仍旧沉声道:“这是什么?”
“感谢你们,或者说奖励你们拿到我拿不到的证据?”葛万群说着摇了摇头,“随便您怎么理解都行,这件衣服是梁总12号凌晨亲手杀死她儿子和王志凤时穿的衣服,上面的血你们一查就知道是谁的。至于卡,我在里面存了几张照片和一段视频,足够你们给梁总定罪了。”
这个穿着正红色长裙的女人面容仍旧刻薄,没有分毫美感,可她此时的神情却让人无端想到“妖娆”这个词,像是一株常年在阴暗里逃避阳光、吸食养分的毒花,终于挤开了前方宏伟的遮挡物,舒展出第一根枝条。
柳至秦拿起存储卡,在手指间转了转,“你策划了一场不同寻常的复仇?”
“复仇?”葛万群挑起一边眉,“不,您理解错了,我只是当了一个旁观者、记录者。那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仇怨。”
衣服被迅速拿去做检验,上面的血确认属于梁一军和王志凤,而存储卡里的照片和视频也被导了出来,其中一张,是梁海郡站在别墅外的森林中,看向别墅的一扇窗户,而视频则是梁海郡在山崖上与梁一军搏斗,虽然只有4秒,但记录下了梁一军脖子被拧断的一幕。
面对铁证,梁海郡眼珠颤抖,嘶声问道:“是谁!是谁!”
花崇蹙眉看着这个仪态全失的妇人,她脸上再也没有在媒体镜头前的华贵自持。
似乎是无法接受这一切,梁海郡在惨叫一声后晕了过去,审讯不得不中断。
得知梁海郡晕倒,葛万群露出一个鄙夷至极的笑,“这就晕了?原来对别人越是狠毒的人,自个儿的内心就越是脆弱啊。”
柳至秦问:“两年前,是你告诉梁一军他出生的真相?”
葛万群笑了笑,“我只是引导他想起给与他生命的母亲而已。至于真相,一个小孩能够记住很多事,真相早就存在于他的记忆里了。”
柳至秦从座位上站起来,绕着葛万群来回踱步,忽然问:“宁秋徐是个怎样的人?”
闻言,葛万群唇边那讥讽的笑消失了,她的目光静止片刻,忽然泛出小女孩的天真。
好一会儿,她说:“世界上有梁海郡这种至恶之人,就有宁秋徐这样的至善之人。”
柳至秦说:“你并没有见过她。”
这话刺激了葛万群,她阴鸷地看向柳至秦,“那又怎样?我了解她!”
“所以我想听你说说,她到底是怎样的人。”柳至秦并没有显得很好奇,语气也是冷冰的公事公办,“毕竟在调查的过程中,没有人还记得她曾经做过什么事。”
葛万群紧拧着眉,这让她的脸看上去更加古怪,像是许多根钢条被绞在了一起。
少顷,葛万群低下头,声音出奇地平静,“我没有母亲,也没有姐姐,她像我的母亲,也像我的姐姐。我考了全校第一名,成绩单寄给她,她送了我一套裙子,那是我穿过的第一条裙子,第一件没有补丁的衣服。”
葛万群闭上眼,被灯光照亮的警室渐渐笼罩上一片雾,当雾散开时,她看到的是一下雨就漏水的老房。
可在这间老房里,她趁着父亲和兄长外出干活,兴奋难掩地将红色连衣裙穿上,在一个比脸大不了多少的圆镜子前照来照去。
这是秋徐姐姐寄来的裙子,奖励她考了第一名。
在信中,秋徐姐姐说,女孩子一定要读书,女孩子不是生下来就是嫁人的命,男儿可以去外面的世界闯荡,女儿为什么不可以?万群,你成绩那么好,你不比任何男儿差,读书很辛苦,但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要担心书本费和学费,姐姐会帮你。现在你还在念小学,当你考上了大学,离开蜀及县,姐姐就去你的大学看你。
葛万群从来不哭,只在母亲去世时悄悄抹过眼泪,上学期开运动会,她所在的班在集体比赛中输了,大半女生都抱在一起哭泣,她却丝毫感受不到她们的悲伤,甚至觉得好笑,被老师说没有集体荣誉感,没有感情。
可现在,没有感情的她读着秋徐姐姐写来的信,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要考上大学。”她用哽咽的声音道:“我要到城里去。”
她小心翼翼地将红色连衣裙藏起来,一次也没有穿给别人看。她给秋徐姐姐写信,每次收到回信,都比考一百分还开心。她很聪明,感觉得到秋徐姐姐是真的很喜欢她,并且对她寄予厚望,她在信里写自己的家庭、写放学之后的生活,秋徐姐姐对她说,不要因为暂时的困顿而受挫,“万群,姐姐在,你会好好地长大”。
最初,来往的信件都是葛万群在倾述,宁秋徐在倾听和开解。后来葛万群发现,秋徐姐姐也开始说起自己的生活。
只言片语中,她得知秋徐姐姐在南甫工业大学念书。她还得知,秋徐姐姐家里是做生意的,比城里的大多数家庭都富裕——这样才能帮助他们这些贫困山区的孩子。可是秋徐姐姐的父母出了意外,已经过世,秋徐姐姐所承受的伤痛,对小小年纪的她来说,理解起来有些困难。
可她还是尽力安慰秋徐姐姐,在信里说:姐姐,我好想早些长大,早些考上大学,那样我就可以去城里陪你了。我这次又考了第一名,我跟老师打听过了,他说我可以跳级,我打算先跳一级,上初中后再跳一级,我可以提前两年去陪你。
秋徐姐姐在回信里叮嘱她,学习要循序渐进,跳级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秋徐姐姐还安抚她:我有人陪伴,她很好,不要担心。
葛万群很想知道,这个“她”是谁,也是秋徐姐姐资助的学生吗?因为考上了大学,所以能够陪伴秋徐姐姐?
她头一次觉得,成长是一件特别慢的事,她还没有上初中,长大遥遥无期。她很羡慕那个陪伴秋徐姐姐的“她”,无数次想象那人的模样,然后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担心自己不够乖巧可爱。
在往后的通信中,她每次都会问到“她”,秋徐姐姐终于在信里写了“她”的名字——海郡。
秋徐姐姐说,海郡是她在大学图书馆认识的女孩,老家在农村,没有念过多少书,现在一边在城里打拼,一边自学英文和经管,是个很聪明很有追求的女孩。
葛万群渐渐发现,秋徐姐姐在信里提到海郡的篇幅在增多,讲海郡的好,讲她们在一起聊天时的快乐,还说父母去世之后,她内心一直很孤独,海郡的出现让她看到了一束缤纷的光。
“我又活了过来,人生能够遇到一位知己,原来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葛万群将这句话读了很多遍,每读一遍,就失落一分。她的秋徐姐姐感到幸福,她却只感到难过。她有些嫉妒海郡——即便她连海郡姓什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六年级时,秋徐姐姐寄来的信少了。葛万群收到的最后一封信里,秋徐姐姐说,自己要做一个重要的决定。
葛万群很想知道这个决定是什么,但直到她升入初中,都没有再收到秋徐姐姐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