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之陨罪书(187)
“当然有。”花崇顿了下,目光静下来,映着天光,也映着海浪。
他有很多焦躁的时候,尤其是从莎城回到洛城那几年,二十出头时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后来渐渐明白个人的力量再强大,那也是细小的尘埃。但在柳至秦出现之前,他一直掩饰得很好。他是重案组的队长,他不能让他的队员看出他的不平静,那会让所有人都变得焦躁。
柳至秦来了之后,他那些晦暗的情绪终于寻到了出路,他会将他的无助和茫然袒露给柳至秦,这是一个能够包容他一切的人。
但是话说回来,最近几年他最焦虑的一次也是因为柳至秦。就柳至秦与连烽对峙那次,他在千钧一发时赶到,后来抱着柳至秦时,心痛得五脏六腑都绞了起来。
岳越问:“什么时候?”
花崇说是洛城那次恐袭。岳越一听就了然。在系统内部,那次恐袭是一起影响很大的案子,当时特别行动队的刑警和特警都去了,回来他们还分析了几波。
下午2点多,船终于停靠进方龙岛码头。花崇还没从船上下来,就闻到一股特殊的香气。按理说这儿临着海,腥气是最重的,把其他味道都压过去了,很难再闻到海腥之外的气味。
“这什么味道?”岳越显然也闻到了,用力呼吸了好几下,觉得冲,又揉了揉鼻子。
“是岛上的香。”跟着来的旻前县当地警员说:“方龙香你们听说过吗?”
岳越摇头,“就那种一根的香?”
这形容不免让人听得云里雾里,不过警员还是听明白了,“那是其中一种,也有盘着的,跟蚊香差不多,而且方龙香本来就有驱蚊的功效。在我们省方龙香还挺有名气的,夏天很多人都爱买,这也算岛上的主要经济来源了吧。”
花崇说:“气味比较特殊。”
警员说:“特殊吗?可能我闻惯了吧,就没觉得那儿特别。这香是岛上的香料做的,具体的我也搞不懂。”
乘客们依次离开,警察们是最后下去的,失踪女孩张熏儿的父亲张盟本来也想再上岛,但考虑到他的精神状态,花崇没让。
因为这两起失踪案,旻前县的警察上岛很多次了,每个家庭都经过排查,但花崇这次过来,目的不仅仅是查清失踪案,他还得找到有关凤兰市两起半截女尸案可能存在于方龙岛的线索。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做这件事,就发现当地警察的排查存在很多问题。
张熏儿和陈舒以游客的身份来到岛上,来回的交通工具只有船这一种,她们没有购买过返程的船票,码头那儿的摄像头也没有捕捉到她们。方龙岛最先进的设备就在码头,除了监控还有行李扫描仪,最残忍的情况之一是,她们在岛上被人杀害分尸,然后装在行李箱中被带离,但这逃不过扫描仪。
那么她们有极大的可能还留在岛上——不管是已经遇害还是还活着。
岛并不大,这种封闭环境下活人好找,尸体也不难,没道理这么久了还没有突破口。前几天刮风时,吕局长说了很多他们的难处,到了岛上花崇才意识到,当地警力确实太有限了,而且应对这种案子严重经验不足,所谓的排查只是挨家挨户了解情况,别人说没有看见、不知道,他们也没有办法追问。而搜索则是靠人和两只警犬,这样的投入,找不到也正常。
可这也确实是旻前县能够调动的全部了。
花崇叹了口气,本想给孟奇友打个电话,让支援部分警力,这案子不难破,缺的只是警力。可一想到孟队早就焦头烂额了,犹豫一下,又将手机收了回去。他已经到了这儿,不如先将整座岛熟悉一遍,理出线索来了,再通知凤兰市。
拿到“野生”客户的名单之后,连裴情都加入了排查的行列。柳至秦则注意着外出采风,一直未归的“野生”老板景云,这也是一个搞艺术的,但被警方掌握的信息还不多。景云不是凤兰本地人,“野生”开业于5年前,最初展品全是景云的作品,后来才慢慢补充来其他设计师的作品。景云一年中大多数时间并不待在凤兰市,他的秘书说他永远在旅途中,并且联系不到。景云上一次回到“野生”已经是两个月前。
柳至秦尝试在网络上寻找景云的踪迹,但景云似乎并没有上网,手机也没有使用。这种情况已经算失踪了,但是秘书、徐经理却都习以为常,说他们景先生向来就是这样的。
放平时没什么,但现在“野生”和命案挂上了号,景云的失踪就很难让人忽视。
客户名单从头到尾全部过了一遍,其中几个柳至秦重点怀疑的人都有非监控视频的不在场证明。单从这份名单看,符合花崇侧写的人全都没有作案时间。但木屑到底是谁留下的?分尸者必然有从“野生”购买的半加工木料。
柳至秦靠进椅背里,闭上眼沉思。
他们这次查的都是将木料拿回去做木工活的人,这条路是错的吗?还是说“野生”的木料是那人从别的途径得到?
第102章 神眼(18)
来到方龙岛上半天之后,花崇对这座岛屿有了初步而直观的了解。
在这里生活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海产品资源丰富,北边有大片林地。岛上居民不多,没有高楼,住的都是自家盖的小洋房。
想做生意,那就生产方龙香、晒制海产品,经由货轮运到旻前县,再分销到全省,有的还能卖到更远。
不想做生意,守着自家的院子也能自给自足了。
凤兰市对旻前县有优惠政策,旻前县对方龙岛也有优惠政策,这些祖祖辈辈生活在方龙岛上的人不用担心吃喝。
所谓的方龙香并不是一个统一的品牌,仅是一种泛指。方龙岛上生产出来的香都叫方龙香,岛上没有大规模厂房,人们一家搞一个家庭作坊,或者几家人一起建一个小厂,产量不大,刚好满足省内的需求。
这些年“工作室”这个词流行起来,岛上一些作坊也管自己叫什么什么工作室,还在包装上费了些功夫,运出去之后销量看涨。
耗了半天时间,到了晚上,花崇将当地警察们叫到岛上的派出所开会,重新布置了排查和搜索任务。
有队员不理解,“当时搜索时我们确实人手不够,北边那些林子搜得不仔细,但排查我觉得我们做得没有问题,真的各家各户都去问过了。”
“还不够。”花崇说得很直接,省下了那些不必要的客套,“你们只是问过几个常规问题,对所有人都是那几个问题,没有一个侧重点。而且问完就离开,没有根据对方的反应进行变通。对方如果有心隐瞒,随随便便就能敷衍过去。”
“这……”那名队员接触到花崇的视线,下意识低下头,皱着眉说:“可是在程序上我们也不能强行把他们带回来详细调查啊,他们家我们也不能随随便便进去搜查。除非,除非有一定的线索表明某人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花崇摇摇头,“现阶段还不用入户搜查,至于是不是带回去做详细调查,这都是次要的,关键是你要从常规问题里发现问题,不能只是走过场。像你们之前那种排查方式根本不叫排查。”
队员有点着急,“那叫什么?”
花崇说:“和人口普查差不多吧。”
队员愣了下,当即红了脸。
这些警员的能力和经验别说离花崇自己,就是离花崇过去带过的小警察,都差了很大一截。花崇不指望他们能跟上自己的思维和节奏,但他既然来了,刨去查案不说,也想要敲打一下他们,能拔高一点算一点,心里有那么一个意识,将来若是再遇到这种案子,破案率怎么都会提高。
但敲打也不能太过分。真是他手上的队员,一个普普通通的失踪案查成这样,他早发火了,而现在跟当地警察发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说完对方的不足,花崇也没忘了鼓励一番,“今天都辛苦了,明天你们要不明白怎么做,那就轮流跟着我和岳越,做一下记录。”
出差时特别行动队住的几乎都是市局宿舍,方龙岛上没这个条件,大家就住在派出所附近的渔家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