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苗嘉颜点点头,也不在意,自己咬了一口,嚼得脆生生的。
站着没一会儿一根黄瓜吃完了,剩个啃得很干净的黄瓜根儿,扔给旁边溜达的小鸡了。
陈潮都没回来过老家几次,每次就偶尔过年时回来匆匆住个几天就走了。他是实打实的城里小孩儿,从小养得娇,像这么生啃黄瓜陈潮从来没见过,也不能理解。他们家只有他爸偶尔这么啃,还得被他妈嫌。
当时陈潮听着苗嘉颜“咔嚓咔嚓”把一根黄瓜啃完,被农村小孩儿土得心都麻了,一脸麻木地坐在台阶上,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几年得怎么过。
苗嘉颜说话走路都有点慢,挺老实的一个小孩儿,陈奶奶的一句“比你大一岁,你得叫哥哥”,让他接下来每次看见陈潮都很有礼貌地打招呼叫“哥哥”。陈潮被小姑娘“哥哥”叫得浑身难受,有一次说:“你别这么叫我。”
苗嘉颜微张着嘴,过了两秒问:“那叫什么?”
“叫我名字就行了。”陈潮说。
“哦。”苗嘉颜点点头,转身走了。
苗嘉颜虽然实诚,但也并不笨,陈潮不喜欢跟他一起玩儿,这还是能感觉到的。
所以虽说是以后叫名字,但从那之后苗嘉颜也再没叫过,见面没那么主动打招呼了。不过两家住得近,几乎每天都能见到的,苗嘉颜独来独往惯了,陈潮不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习惯了。
陈潮对他倒也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他跟这个地方格格不入,跟这儿的人也一样。
老家这边很多人家都种棉花,都是被苗爷爷带起来的。
夏天只要下过大雨,家家都得去地里打沟排水。陈潮跟着去过一次,爷爷奶奶怕他扛不住晒中暑,让他在树荫下站着,什么都不让干。陈潮只要一伸手他们就过来拦,反倒耽误事儿。
苗嘉颜也不是每次都去,有时候会留在家里做饭,等爷爷奶奶回来吃。太复杂的做不了,煮面炒菜这些简单的都可以,还会把陈家的份儿也带出来。在他们这儿,这种邻居关系是比亲戚还近的。
陈潮不太好意思这样,所以在一次苗嘉颜一个人在院子里收拾准备做饭的时候,主动过去了。
“我帮你干点什么?”陈潮问。
“你不用,”他过来了苗嘉颜很意外,愣了下马上摇头,去给他搬了个凳子,“你坐着就行。”
“我帮你吧,你还有什么没弄的?”陈潮有点别扭地问。
苗嘉颜四处看了看,才说:“那要不,要不你帮我洗菜吧?我摘完你洗。”
陈潮说“行”。
一个小男生和一个小女生一块儿洗菜做饭,这场面其实让陈潮很不自在,这么大的小孩儿总是更在意这些性别界限。但是也没别的招儿了。
看得出来苗嘉颜也有点放不开,动作都是轻轻的,往陈潮面前的洗菜池里放东西的时候都很小心。
苗家颜去院子一角鸡笼子那里,蹲下身探进胳膊去摸,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跟陈潮解释,说着:“拿两颗鸡蛋打个汤。”
他穿的还是最初见面那天的白色吊带裙,这裙子对他来说不太合身,有点长,陈潮经常见他穿。
这会儿苗家颜蹲在地上,裙摆散开垂在地面,散成圆圆的一朵花。
陈潮提醒了句:“你衣服沾土了。”
苗嘉颜这才注意到,“啊”了声,过来把鸡蛋放在水池里,弯着腰开始搓裙子边。
洗菜溅了水,又带上点土,搓不干净了。
苗嘉颜一直在轻轻搓,缩着下巴,微微皱着眉。他确实很爱干净,每次见他衣服总是干干净净的。
陈潮说:“你去换件衣服吧。”
苗嘉颜手上动作停了下,低着头,慢慢地说:“我没有裙子了,我只有这一件。”
第5章
后来苗嘉颜进去换了身短袖短裤,看起来利索多了。
换完衣服可能想想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莫名其妙地说了句:“那是我姐姐的裙子,她不要了。”
陈潮哪是能跟小姑娘聊这个的小孩儿,太奇怪了,所以没吭声,没回应。
苗嘉颜也没再说话,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
好在也没尴尬多一会儿,苗嘉颜拿了个小铁盆,去后院摘了十几个鸡蛋那么大的小柿子。
“你吃不吃?”苗嘉颜问陈潮。
陈潮摇头:“不吃。”
苗嘉颜把柿子全洗了,自己留一个吃了,剩下的用塑料袋装了起来。
陈潮看着他往水井那边去,把井里的水梢吊了上来,柿子装进水梢里,又放了下去。
“干什么?”陈潮问。
“这样能冰一点儿,”苗嘉颜回头笑着说,“我奶奶吃不了很冰的东西,不能放冰箱,用井水拔一拔就刚刚好。”
陈潮问:“有用吗?”
“有用啊。”苗嘉颜说着,把水梢又转了上来,倒了一点水在小盆里,端过来,表情笑滋滋的,“你摸。”
陈潮伸手进去碰了下,那水冰冰凉,甚至有点扎手。
这让城里小孩儿很意外,苗嘉颜解释说:“井水就是很凉的。”
陈潮奶奶家没有水井,他也没见过,那冰凉的手感在酷热的夏天着实很舒服。陈潮伸手又一摸,苗嘉颜在旁边笑了下,说:“明天我冰了西瓜给你送过去。”
陈潮赶紧说:“不用。”
“你不吃陈爷爷陈奶奶也要吃的,他们也不能吃很凉的东西,夏天都是我放井里凉过再切了给他们。”
陈潮坐那儿抬头看了苗嘉颜一眼,说“谢谢”。
苗嘉颜用力晃了两下头,晃得头发都跟着甩了,笑得很实在:“不用,陈爷爷陈奶奶对我可好了。”
其实苗嘉颜长得不算好看,在陈潮眼里甚至长得有点“薄”,很寡淡的长相,是学校里不会很惹小男生们注意的那种。很瘦很小,脸上也没什么肉,眼皮儿薄薄的。
刚才他实实在在笑着摇头的这一下,陈潮突然发现苗嘉颜长得有点像男孩儿。
这话说了未免太伤小女生自尊,陈潮很讲究地没有提。
帮人洗了菜,中间有一句没一句地也聊了,陈潮身上那点疏离劲儿自然也跟着散了一些。
他平时不爱理人倒也不是刻意端出来的,这点像他妈。当初陈广达就是被姜荔身上那股不搭理人的劲儿给迷上了,追了两年才给追上,姜荔说她这也是随她爸了。陈广达这么多年都不爱去陈潮姥姥家,陈潮姥姥姥爷都是文化人,姜家从前就是城里大户,这一家子人身上都有股端着的劲儿,陈广达在那边就显得极不和谐。
陈潮从小就没像别人家小孩儿似的在外面疯淘过,不爱跟人玩儿。陈广达说陈潮除了长相遗传了他三分英俊,其余处处不像他。
第二天苗嘉颜抱着半个西瓜送到陈家的时候,陈潮正被满身的蚊子包折磨得快崩溃了。
苗嘉颜一迈进院门看见他一张皱着眉极暴躁的脸,愣愣地停住了脚步。
陈潮烦得没心思说话,看他一眼算是打招呼了。
“你……”苗家颜抱着西瓜,怯怯地问,“咋了呀?”
陈潮站在那儿,掐着胳膊肘上的一个大包,说“没事儿”。
陈奶奶拿着肥皂盒出来,看见苗嘉颜在,招呼他说:“苗儿来了?”
“嗯,吃西瓜,陈奶奶。”苗嘉颜走过去,把西瓜放下,又回头看陈潮。
“又给奶奶冰西瓜了?”陈奶奶对他笑着说,“等会儿切开一起吃。”
“我吃过了,你们吃。”苗嘉颜小声说。
苗嘉颜还是有点怕陈潮,见他那样就不敢说话。
陈奶奶招手叫陈潮过来,要给他抹肥皂。
苗嘉颜声音更小地问陈奶奶:“他咋了?”
“昨晚嫌热没挂蚊帐,让蚊子叮了。”陈奶奶说话的时候总是笑盈盈的,脾气很好,很随和。
陈潮臭着脸走过来,穿着短袖和短裤,露出来的胳膊和小腿上眼见着得有十几个包。走近了再一看,下巴和脖子上还有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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