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才好。不然她一个人……太可怜了。我一想到我跟别人结婚后,她只能孤零零一个人守在那栋空荡荡的房子里,我就心痛难忍。我舍不得……我舍不得让她面临那种局面。我只能杀了她!
“我是为了她好……我这是在照顾她……”
“当然,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好。我妈说得对,颜巧巧说得对,所有人都说得对,我被夏蓉绊住了。我这辈子都被所谓的情情爱爱绊住了!她是我的软肋,她在拖我的后腿。没有了她……我才能过上更好的人生!
“佛家、佛家说得好啊,‘断爱近涅槃’!,断爱、杀妻……我这是涅槃、这是成佛的做法!哈哈哈……我斩断了心里所有的痴缠,我亲自拔掉我骨肉里的软肋……
“这样以后,我不会有任何羁绊、任何弱点了……我可以更好。袁家可以更好。
“夏蓉一死,再也没有人能够困住我了。”
第58章
审讯室内, 投影仪关闭,光幕暗下,明亮的日光灯打下来, 袁尔阳狼狈不堪的样子再也无所遁形, 如同他的犯下的罪一样, 彻底大白于天下。
袁尔阳依然跪坐在地, 眼泪鼻涕都涌了出来,嘶吼着说出那些话后, 他几乎哀哀欲绝, 脑子挥之不去的是夏蓉的尸体、一刀一刀的创口、以及那些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脏器……即便回过神来, 刚才自己把不该说的全部说了, 他也没有力气再去多思考什么。
祁臧一言不发看了袁尔阳许久, 等他回过神来,接过许辞手里的麦克开口:“或许在青葱岁月里,你真的爱过夏蓉,不过自从你第一次尝试控制她开始, 这份爱已经变质了。
“你这不是在爱人,你是在养宠物……不,你比养宠物还不如,你是从森林捕获了一只野兽,你拔掉它的牙齿, 砍断了它的利爪, 让它无法独立生存, 只能依赖你而活。在你高兴如意的时候, 你可以无穷尽地对它释放你的耐心, 把好吃好玩的全部双手奉上, 但一旦你不如意了, 你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它,因为它会拖你的后腿……
“可你没有想过,如果当初你没有去掉它的爪牙,其实它也是可以帮你赶走想要破坏你生活的‘怪物’。
“在你将它改变的时候,它已经不是最初你爱上的模样。那么这份爱当然也会随之变化。所以,曾经可以为了她去死的你,如今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她。等待法律的制裁吧,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审讯暂时中止,祁臧先开车送许辞回自己的公寓。
他倒是还得返回市局。袁尔阳目前只是承认了他有故意杀人的想法,但对于一些作案细节,还需要他进一步交代。
只不过他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继续接受审讯。所以祁臧给了他一些缓冲时间。顺便,利用这段时间,他送许辞回去。
车开到大楼下停下来,许辞没有立刻解开安全带上楼,似乎有些发怔。祁臧问他:“在想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你跟袁尔阳说的那番话,让我想到了一首诗。”许辞想了想,又补充道,“很理想化的一首诗。”
祁臧道:“让我猜一猜……是不是《致橡树》?”
许辞颇为诧异地看他一眼,旋即点点头。
紧接着就听见祁臧念了这首诗:“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将目光放在许辞身上,祁臧语调沉沉地念了诗文的最后一句:“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爱——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闻言,许辞手放在坐垫上,不觉用力捏紧了坐垫,他回看祁臧,眉头不由皱起来。“祁臧,我——”
“你先下去吧。早点睡。不用等我什么的。”祁臧道。
停顿三秒后,许辞终究点点头,下了车。“路上慢点开。”
“好。再见。”祁臧朝他挥挥手,打方向盘,调转车头,再回市局。
·
夜已深。审讯室内,面对着勉强恢复过来的袁尔阳,祁臧不疾不徐地将问题一个个抛出来。此刻袁尔阳已不得不配合,将所有作案过程全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末了他叹出一口气:“我原本以为……我做得天衣无缝,没有人能够发现的。她练钢琴各种熬夜、以至于心梗猝死……本该是这样的。那天早上,我赶过去,看到孔大同做了那些……我气得浑身发抖。可另一方面我又赶到庆幸。这样一来,凶手肯定会被当做孔大同,而不是我。
“是我错了。他的所作所为,反而会把一切往凶案上引……是我引狼入室。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我引狼入室。”
其实袁尔阳说的不错。
如果不是孔大同对尸体做了那些事,很可能这件事会被当做单纯的猝死来对待。不深入调查夏蓉,根本发现不了问题。
那样袁尔阳很可能会逃脱制裁。
然而祁臧却开口:“但如果不是孔大同,你也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无法轻易被夏蓉发现的地方放音响和电脑。而且,如果不是他在家里弄出的动静让夏蓉进一步神经衰弱,她也不会被轻易吓死。你想利用孔大同,最终也因为他暴露了罪行。这不叫你运气不好、或者掉以轻心。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是……是……”袁尔阳苦笑,“天网恢恢……哈……”
祁臧问他:“从你刚才的口供来看,你清楚地知道‘意念自杀’这个概念。你是怎么知道的?”
“夏蓉从高中开始就经常看心理医生。我一开始确实是出于对她的照顾,想跟着了解一下,这样一旦她有什么问题,我也能及时发现。没想到后来……”袁尔阳摆摆头,“没想到这给了我灵感,教会我怎么控制夏蓉,甚至杀了她。”
“那么,怎么应付警方,有人教你吗?”祁臧问他,“是你提前咨询过律师,这才咬死不开口,非要说自己是过失伤人的?”
“我来这里之前,夏蓉一个师弟正好来我家做客。我跟他说,我绝对没问题,不会坐牢。他却说这案子落在你祁警官手里,我就悬了。是他跟我说,只要我咬死不承认,你们就不会拿我有办法……”
“夏蓉的师弟?是谁?”听到这里,祁臧迅速皱眉。
他的脑中立刻浮现出了照片上那个和许辞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少年。
袁尔阳低着头,一脸颓唐与懊丧。并不知道祁臧为什么会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他倒也开了口:“我也不太了解他。这两年其实夏蓉跟他联系也少了,毕竟她这两年被我……我只知道他叫井望云,之前一直和夏蓉一起跟着曾成华学琴,后来心脏不好,去了美国治疗。”
祁臧霍然起身。“你说他叫什么?”
袁尔阳几乎被祁臧的举动吓一跳。
猛地抬起头,对上祁臧极深极沉的目光,袁尔阳咽口唾沫,道:“他姓井,叫井望云。”
祁臧的反应实在有些反常。
旁边负责记录的柏姝薇都不免觉得惊诧。
惊诧过后,她小心翼翼拉了一下祁臧的衣袖,提醒道:“那个,老大……”
祁臧的脸色沉得可怕。
过了好一会儿,他阴沉的脸似乎才总算缓和些许。
重新坐下来,他看向袁尔阳。“告诉我你所知道的关于井望云的一切。另外,他还有没有说过什么别的话?任何你觉得奇怪的、重要的话,全部告诉我。”
“他……是有一句话挺奇怪的。”袁尔阳道,“他问过我,如果有一天我醒过来,发现自己的人生彻底被另一个人取代了,我该如何自处……我没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觉得挺奇怪的。其他也就没什么了……我跟他真的不熟。关于他的事,你不如去问曾成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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