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长认真看着他:“你的长辈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非常骄傲。”
明炽站在原地,他的眼睛轻轻闪了下,忽然格外安静地亮起来。
他朝护士长认真鞠躬:“谢谢您。”
“好孩子。”护士长笑了笑,“去过你的生活吧。”
明炽的眼睛里也淌出笑意,他慢慢握了下手杖,又向办公室里的医生和护士们道了谢,才走出门。
影子先生和禄叔等在医院门口。
这是他们一早就约好的,他靠自己走出医院,和他们会合,然后一起回家。
明炽在走廊里没走出多远,就被蹦蹦跳跳的小姑娘拦住,飞快踮脚往他的风衣口袋里塞了什么东西。
“哥哥好起来!”小姑娘已经能跑了,超级得意地绕着他转圈。她在楼下和爸爸妈妈排练了很多次了,熟练流畅地背护士阿姨教的话,“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明炽把手放进风衣的口袋里,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了看。
是个平安符。手感很好,像是亲手缝的,软实的布料间针脚很密。
明炽握着那个平安符,看到小姑娘身后笑着朝他点头的父母。
他弯下腰,和小姑娘碰了碰拳头,轻声答应:“我们都是。”
“平平安安。”明炽说,“长命百岁。”
医院的走廊不算短,但活泼清脆的童音绕着他,小姑娘的父母和他笑着热情搭话。回过头还能看到护士长在办公室门口,朝他远远招手。
“家属怎么没来接?”小姑娘的父亲问,“要不要帮忙送?”
明炽笑着道谢,摇了摇头:“就在门口。”
“这么远的路,下回还是坐轮椅稳妥些。”
小姑娘的母亲大略知道他的病情,关切劝他:“身体重要。”
明炽还是笑着摇头:“不要紧。”
他慢慢走到医院门口,果然一眼看见等在那的人影。在看到他的同时,对方就已经快步走过来。
禄叔等在门外,笑吟吟招了招手,绕到一侧打开车门。
明炽的目光亮起来,弯起眼睛,立刻和影子先生汇报:“报告上说,最多一个月。”
明危亭点头记下,他向陪着明炽走出来的一家人道谢,又接过明炽手里的那根手杖,握住明炽的手。
明炽被他牵着走出医院。
这么长的路,右腿的确已经稍微有些酸,迈步的时候走不快,但没关系。
照这样的速度,大概再过一个月,就能恢复基本的行走能力。
至于彻底恢复之前,要是偶尔不小心走得太远了、靠自己走不回去,也完全没关系。
有人新教了他一个咒语。
走不动的时候就停下,闭上眼睛,念三遍影子先生。
会有人来抱他,去除了珠穆朗玛峰之外任何想去的地方。
第65章 烟火
望海别墅重新等回了它的小主人。
从医院回家的路不算长, 但也不算太短。离开喧嚣的市区,在宽阔的沿海公路上走十几分钟就到。
明禄已经让司机尽量开的平缓,又特地挑选了不会堵车的时间。但明炽的身体毕竟才恢复, 路上又不能开窗, 依然难免有些晕车。
车一路开进别墅, 按照明禄的吩咐减速,在主宅门口缓缓停稳。
明禄下了车, 让司机把车窗全打开,快步绕到一侧拉开车门,探身查看:“先生, 怎么样?”
明炽枕在影子先生的手上, 不等先生回答, 闭着眼睛主动举手:“晕陆地。”
明炽边说边睁开眼睛, 他的脸色虽然因为一路的眩晕隐隐泛白,但人还有精神,目光依然很清亮。
“那可麻烦了。”明禄松了口气, 笑着侧过身,单手护住车门顶端,“家里至少该有一个人, 负责在岸上的时候不晕吧?”
明危亭一路都陪着他,知道明炽的状况尚可, 并不紧张:“怎么办?”
他手上慢慢施力,扶着明炽坐起身。
“我来。”明炽信心满满,轻拍了下右腿, “小问题。”
明炽撑着座椅坐直, 等对身体的控制彻底稳了,就握住手杖不用人帮, 一点点钻出车门站在地上。
车开的很稳,又特地停在了树荫下。明炽向司机道了谢,撑着手杖慢慢走到树下,在惬意的凉风里站直。
医院里的生活也很好,但毕竟总要闷在建筑物里,又少不了消毒水和药水的味道。明炽闭上眼睛,忍不住深吸了一大口海边的清新空气,又缓缓呼出来。
明炽自己也很会开车,其实坐车坐船都不会晕。他知道依然是身体状态的影响,所以一点也不着急,等着一路上的眩晕不适被海风一点点带走。
闭上眼睛的时候,听力对周围的感知就会变得敏锐。
手术后明炽右侧的听力恢复,荀臻又趁着这个机会让人重新给他检查了左耳,做了新的助听器。
明炽左耳听不清楚,除了原本外伤导致的听力下降,其实更多还是耳鸣的缘故。这些天休息睡眠都充足,身体状态调理得好,心情也轻松愉悦,耳鸣的情况就跟着少了一大半。
两相配合,在助听器的辅助下,他的听力已经差不多恢复到了正常水平。
所以明炽站在树下,才发现这个世界比自己想得还热闹——他好像很久都没听过这么多声音了。
风在吹,树叶在响,蝉在大声聒噪。
海浪此起彼落,海港有货轮起航的汽笛声,恰好到了整点,钟楼悠长鸣响。
明炽又想弹吉他了。
他睁开眼睛,正好迎上影子先生的视线,就自己慢慢走过去:“在看什么?”
“这身打扮选得很好。”影子先生客观点评,“适合弹吉他。”
明炽眨了下眼睛,笑几乎是从胸口涌出来。
他实在太喜欢这种完全不经意、又恰好能想到一起去的时刻,但还是要实话实说:“弹吉他要换帽衫或者T恤,他们还有人穿皮夹克。”
明炽没做过那种打扮。他记得自己跟着姨姨长大,虽然什么刺激的事都被扯去试过,但骨子里其实还传统,总被姨姨一边揉一边感叹乖过了头。
明炽努力接受了半天那个画面,还是忍不住笑,提醒有些幸运粉丝补课不合格:“怎么会有人穿着风衣弹吉他。”
幸运粉丝记下了这个新知识,主动反省:“下次换一句。”
明炽有点好奇:“什么?”
“背乱了,这句不合适。”明危亭轻叹口气,重新回答他的提问,“在看你。”
“你站在这,我看着你。只是这样,就可以过很好的一天。”
明危亭说:“下次再想告诉你这件事,要记得换一句。”
明炽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时恰好听见答话,张了张嘴,耳朵飞快红起来。
……好像也不用换一句。
影子先生就这么直接说,他就满脑子都是这句话了。
穿风衣弹吉他好像也没什么不行。
风衣又酷又沉稳,吉他又酷又帅气。
怎么不能有人穿着风衣弹吉他,他就可以,他完全可以又酷又沉稳又帅气。
明炽完全拦不住脑海里到处冒的念头——他有时候甚至会想,自己的记忆有了大片空白,脑容量这种数值又说不定是固定的,所以这些空白都会飞快再填进新的内容。
他自己试着整理过剩下的记忆,就像荀院长说的,时间序列效应非常明显。十年前的事他都记得,但这十年间又发生了哪些事、遇到了哪些人,几乎没有任何一点印象。
十年的时间,就算是流水账一样平平凡凡地一天一天过,产生的记忆内容也该有相当程度的规模了。
这么多地方都被完全清空,变成等待写入新内容的空白。
他可以用这么多的地方来装高兴的事、装望海别墅的每个角落、装好看的风景和要一起出海的船、装禄叔和所有对他笑着打过招呼的人……
……他可以用这么多的地方来装影子先生。
明危亭站在他身前。看着他一会儿若有所思,一会儿又忽然眼睛都跟着亮,就接过明炽手里的手杖,把自己的手换进去:“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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