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也和盔甲一起爬满蛛网似的纹路。
没有血渗出来,只有点点灰白的、一吹就散的冷烬。
“骆枳?”骆承修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你来这干什么?”
他刚交接好了工作上的事,正准备去一家人齐聚的晚餐。由助理打着伞,经过花园时,却意外看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骆承修拧起眉峰,看着站在窗前的骆枳。
这些年下来,他对这个顽劣的次子由失望到心灰意冷,再到不加掩饰的嫌恶,最后只剩下厌弃。
只是这一次,骆枳的样子莫名有些奇怪。
骆承修倒是知道他病了,但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生几场病转天就会好,有什么好说的?
骆承修紧皱着眉,他不知道骆枳这样究竟怪在哪,但莫名就碍眼得叫人心烦。
……就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似的。
骆承修一直想不通,明明都是自己的儿子,怎么偏偏骆枳就矫情到这种地步。
“我在问你话。”骆承修的语气冰冷,“你来这干什么?又有什么打算,还想在这儿闹一场?”
骆枳这次才像是被叫醒了,视线动了动,停在窗外的人身上。
骆枳辨认着他的口型,然后微微偏开头,想了一会儿:“我来这干什么?”
他的语速很慢,几乎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在学说话,嗓音比平时更沙,语调带有某种特殊的轻缓
骆承修神色冷下来:“你问我?”
骆枳这次没有再回答他,而是垂下眼睫,自己得出了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慢慢开口:“我不知道。”
骆枳轻声说:“我不想来这。”
他说话的样子还是显得很奇怪,人也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照明的光线原因,他的瞳孔像是散的,很黑很静,空荡荡没有落点。
看到他这个样子,骆承修原本已经腾到胸口的怒火,莫名就忽然失了着力的地方,茫然散进瓢泼的雨里。
“那就别在这碍眼。”骆承修沉声开口,“该去哪去哪,没人管你。”
在他印象里的骆枳一直不堪造就,生性顽劣叛逆乖张,闹得所有人不得安宁,是他最不愿意提起来的耻辱。
看着眼前的这个苍白安静的骆枳……不明来由地,骆承修忽然冒出些格外离奇诡异的烦躁。
他最后把这归结于这个见鬼的天气。
骆承修忍不住无声骂了一句,他拍掉滚到衣服上的雨水,示意助手不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转身快步离开。
在余光里,骆承修似乎看见骆枳轻轻偏了下头,淡白眉睫很温和地一弯。
……
直到坐在温暖明亮的餐桌前,整个人都在一家人的热闹气氛和美食的香气里松了口气。骆承修才忽然意识到,骆枳原来从一开始就并没在看他。
骆枳的视线停在被夜色笼罩的海平面上。
然后就连眼睛,也被一点一点染成了海的颜色和温度。
第17章 晚餐
骆承修烦躁地抓起水杯,灌了几口水。
大半夜,又下着雨,海有什么好看的?
骆枳那个莫名其妙的状态跟反应,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对他不满意,还是对所有人都不满意?
……骆枳究竟有什么资格不满意?
要是骆枳早能像今天这么老实安静,不没完没了地惹是生非,不一而再再而三肆无忌惮地伤害亲人,一家人又怎么至于闹到今天这种地步!
骆承修越想越恼怒,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锁紧眉头,死死捏着那个玻璃水杯。
不知为什么,再去回想刚才所见的骆枳的那双眼睛,骆承修在难以自控的烦躁之余,却又隐约生出掸不净挥不散的森森寒意。
明明他早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场冷雨,也叫助理拿走了被雨打湿的外套。
明明房间里明亮温暖,令人烦躁的鬼天气和令人烦躁的人全被隔在门外,像是不相干的两个世界。
……
骆承修被骆橙的声音惊醒,拖回他所在的这个世界里来。
一家人其乐融融,坐在一起享受弥足温馨的家常晚餐。
妻子近来休养得很不错,不论精神状态还是气色,都比之前好了不少。
简怀逸把她哄得格外开心,妻子这会儿正因为他说的什么话眉开眼笑,执意给这个贴心的养子亲手夹菜,那份温柔专注的架势几乎像是整个房间里似乎就这么一个人。
早习惯了母亲对简怀逸的重视,骆钧没有多做打扰,端了杯咖啡慢慢喝着,一边分心浏览着助手送来的文件,偶尔和简怀逸低声讨论上几句话。
骆橙不需要像哥哥们背负得那么多,亲昵地依偎在他身边,揽着父亲的手臂。
非常普通平常的场景。
和任何一次全家人团聚的晚餐都没什么区别。
似乎是察觉到了骆承修今天的状态有异,骆橙正抬头看着他,眼睛里透出些担忧不安。
迎上小女儿的注视,骆承修心头稍暖,摇了摇头:“……没事。”
他放下水杯,用力按了按眉心:“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简怀逸忽然停下话头,看向骆承修,想要开口,却迟疑着欲言又止。
骆钧放下文件抬头:“在讨论淮生娱乐改名的事。”
骆承修皱眉:“好好的,又要改什么名?”
“爸爸……是这样。”
简怀逸连忙坐直,接过话头:“因为前段时间的舆论风波,还有以前的一些事,淮生娱乐在公众视野里一直是,”他顿了一下,“很负面的印象。”
他没有明说,但前段时间的舆论风波,自然就是李蔚明那件事。
至于再以前的一些事……就要牵扯到骆枳自己做歌手出道,招惹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是非口舌。
骆承修当然也还记得这些。
因为骆枳做出来的好事,让骆家不止一次地成了人家的笑柄。
谁都知道骆家那个丢了又找回来的儿子在外面长歪了,嚣张跋扈行止放纵,仗着骆家的势作威作福,名声坏到了极点。
被简怀逸提醒着想起这些,骆承修的神色也止不住地沉下来。
“不过您放心,已经及时采取了有效的危机公关,现在的局面也明显好转了。”
简怀逸连忙补了一句:“但这种情况毕竟对公司今后的发展不利,我们准备先改个名字,摆脱已经形成的固有印象……”
简怀逸早已经打好了腹稿,趁着骆钧起的头一口气说出来,列举的也都是相当说服力的理由。
骆承修心不在焉地听他说了几句,忽然失了耐心,摆了摆手:“行了。”
简怀逸身形一顿,立刻闭上嘴。
骆承修没有立刻发话,只是侧了侧身,示意厨师把新上的甜点放在骆橙面前。
骆家对文娱领域并不重视,不然当初也不会放任那个子公司萧条得几乎倒闭。
即使现在把它交给了简怀逸,也只不过是为了照顾骆橙,免得骆家的孩子出去抛头露面还要叫人欺负挤兑。
骆承修原本就不在意公司营收,对这些汇报自然也没什么兴趣:“多大的事,随你们吧。”
简怀逸坐直低头:“是。”
“可惜了,淮生娱乐这名字也还不错。”骆承修不想让气氛太过僵硬,随口问,“当初是谁起的?”
这话问出来,餐桌上却没人回答。
骆钧同样不清楚,侧过身,看向一旁的简怀逸。
他的本意只是问问对方是否了解公司过往,却在不经意的某个瞬间,忽然察觉到简怀逸的神色似乎有些异样。
仔细再看时,却又和平时没了区别。
“是骆枳,爸爸。”简怀逸笑了笑,“您忘了吗?公司是您三年前交给他的,骆枳其实很有能力。”
他的语气很从容,那种不带任何嫉妒的从容和坦白完全挑不出错,让骆钧确认了那一眼的确只是自己的错觉。
骆钧收回视线,重新端起咖啡杯。
听了简怀逸的话,骆承修反而有些诧异:“才三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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