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危亭摸了摸他的头发,拿起吊坠,帮他仔细戴好。
细小的搭扣在颈后咔哒一声扣合,那块玻璃沿着他的领口滑进去,带着两个人掌心的温度,贴住他胸腔。
“没关系。”明危亭摸了摸他的耳朵,轻声说,“大火苗。”
明炽垂下眼睫,抿起嘴角笑了笑:“对,大火苗。”
明危亭拢住明炽的头颈,让他抬起视线,轻轻摇了摇头。
明炽微怔,眨了下眼睛看他。
明危亭摸了摸他的头发:“小朋友。”
明炽胸口无声起伏了下。
他忽然用力撞进影子先生的怀里。
他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抱紧明危亭,力气使到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明炽很想说话,只是有那么几秒里,他实在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但没关系。
完全没关系,他们那么默契。
影子先生收紧手臂,那只手牢牢护住他的肩背。
明炽闭上眼睛。
他们的心脏隔着胸腔激烈地跳,吊坠那么好那么漂亮那么烫。
吊坠跟着他,他带着他的每个家。
他们带着每个家去冲浪,去远航去潜水,去看日升月落,去当船长。
他回头就再买一辆车,还和当初那辆一模一样的。
他开得特别熟,他带着影子先生去飙车去兜风去翻山越岭,去世界的另一头。
“妈妈。”
他听见影子先生对姨姨说:“火苗带我们出去玩。”
第83章 灯火
明炽还是第一次发现, 墓园的夜景原来也好看。
当然不是园子里——这里肃静清幽,从外面看更像是片观赏性的园林,到了夜里也不显得压抑, 但空旷寂静总还是难免的。
明炽想起个好地方, 他拉着影子先生来回绕了几圈, 绕到一片山后的半斜坡。
那里有相当柔软的草地,躺下来就能看到山下的景色。
这条路明炽走得太熟, 两条腿自己就认路。连时灵时不灵的方向感都没捣乱,一路摸着那些树打招呼,顺利找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明炽张开手臂, 惬意地躺下去, 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
身旁响起轻微的窸窣声, 有温度在清凉的夜风里靠近。
他睁开眼睛, 发现影子先生也脱了外套叠在一旁,学着他的动作躺下来。
“很舒服。”明先生给出反馈,“香气很特殊。”
他们的确被很淡的草木香裹着, 明炽枕着胳膊,调整了个最舒服的姿势:“不会被蚊子咬。”
这种草种起来很容易,虽然一年一枯荣, 但只要维护好,来年也会有新的自己再长出来。
明炽是在上学那几年来种的。学校里的课业不重, 也不拘束学生非要在画室里练习,所以他就会带着画架和画板来这儿。
要是有人能跳到天上看,就会发现这片小山坡就在墓的正背后。明炽特地考察了好几遍, 才挑中了这个位置。
“不过那时候不会过夜。”明炽想了想, “天黑前就会下山。”
毕竟也是墓园,这里又不全算是园子里, 已经算得上荒僻。
一不小心在上面待的太久,要么会吓到来巡夜的工作人员,要么会被来巡夜的工作人员吓到。
今天是守墓员特地通融的。知道他以后不会再常来,所以说好了不会打扰,让他和那位一起来的先生在这里多留一会儿。
明危亭对给小先生当枕头这件事多半有执念,挪开明炽自己垫在脑后的手,把肩膀分给他枕,和他聊天:“那时候住在什么地方?”
“多半是宿舍。”明炽根据自己留下的信推测,“没有舍友,应该是单人间。”
校方和他自己都有顾虑,学校又正好有单人间的条件。他那时候还没成年,在外面租房子的手续和流程都麻烦,所以是个相当合适的选择。
他醒来后反应会过激这件事,最初是那场拐卖事件留下的后遗症。在之后的那三年里,其实已经差不多纠正过来,不会再失控得那样厉害了。
可惜后来又有些不太愉快的经历。他入睡开始变得艰难,睡眠质量也不算好,陷在梦里的时间越来越长,那些梦也变得越来越压抑逼仄。
能自己单独住,不用担心醒过来不小心伤人、不用担心魇在梦里打扰别人休息,失眠睡不着的时候可以开着灯画一晚上画……对那个时候的他来说是真的很轻松。
“失策。”明炽想了一会儿,自己扼腕,“当时就该开朗一点,交几个朋友。”
他翻了个身,捞过影子先生的另一只手,按在自己头顶:“怎么这么不酷。”
“你尽力尝试了。”
明危亭揉他的头发:“有人一直在阻挠,不让别人和你做朋友。”
明炽怔了下,没有立刻开口,眼里露出些思索。
他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只在出神,并没特地去想。
他们这样面对面在草地里躺着,明危亭把揉他头发的手也落在他背后,安静陪着他整理那些藏在片段里的思路。
明炽最后点评:“这么无聊。”
他很快就推导出了正确结论:“要是没有这个人,我本来能有一大堆朋友。”
“非常多。”
明危亭点了下头,帮他补充:“找你玩都要提前一周预约,排日程表,不能插队。”
……
那倒也不至于夸张到这个地步。
明炽咳了一声,正要开口谦虚,就听见影子先生忽然说:“不好。”
明炽立刻撑起胳膊:“怎么了?”
他还以为是有其他工作人员过来,搜索了一圈,没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发现射过来的手电筒光。
明炽收回视线,低头看影子先生。
“以后小先生会有一大堆朋友。”影子先生的神色很严肃,似乎真在认真考虑这件事,“找小先生玩要提前预约。”
明炽愣了好几秒钟,忍不住笑出声。
他昨天用手杖的时间太久,今天缓了一天。原本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会儿一直用右手撑着半边身体,心神一松就又不由自主一软。
影子先生及时伸出手,稳稳当当把他接住:“怎么办。”
明炽没有半点悬念,重新掉回影子先生的怀里,被轻敲了下脑袋。
有些黑心债主。
平时会讹人家一百多张画,但这时候居然相当讲规矩。
还知道要提前预约,不能插队。
“怎么办?”明炽索性跟他一起幼稚:“明先生也有一大堆工作,找明先生玩也要预约。”
“给我你的日程表。”
明先生提出问题解决问题:“在轮不到我的时候去工作。”
明炽笑得有点咳:“是好办法。”
一听就是明先生的作风。
以后每天临睡前,两个人一块儿坐在书桌前的椅子里,在台灯下面对日程表。
今天宜工作,明天宜出门,后天宜哪也不去在家睡觉。
晚上的风变得稍凉,明炽握了握影子先生的手,一起揣进自己的口袋里。
明炽其实也完全没那么爱玩。
他喜欢自由、喜欢不受拘束的生活,但也同样喜欢有目标的充实,喜欢只要不断努力和练习就能掌握的技巧。
他其实有自己的计划,在系统地接受过驾驶船只的培训后,他还打算再去学更多的东西,要是条件允许的话还想学私人飞行驾照。
公司的事当然不可能真的撒手不管。他的确没有再去当艺人的打算,但也准备抽时间把那几首歌重新好好录制一遍,再给几个小吉他手写些适合他们风格的曲子。
他喜欢画画,大学里也学的这个专业,虽然暂时还没有卖画的打算,但临走前禄叔帮忙转交给他、那位集团创始人爷爷递过来的画展邀请函,也的确让他有点心动。
……
他还想攒钱。
当然不是为了有安全感。明炽一向怎么都能活,几十块也有几十块的活法。手术前的明炽在信里给以后的自己道歉,有那么一段时间里,他总是不想让太多的东西留在自己身上,来不及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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