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就行了,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生生,等你以后为人父母就会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那会如果有人跟我说要让我一命抵一命我都愿意。”她说。
我笑了笑,摇头道:“尽管以后可能也不会有感同身受的机会了,但我能理解。”
陈敏沉默了一会,冲我挥了挥手道:“算了,你自己好好活着就行,其他的事情我懒得管你。”
我惊讶地转头看向她,半晌,讪讪道:“对不起,妈。”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反正我也活不到看你老得动不了的时候,如果那时候你后悔了,就跟你自己去说对不起吧。”
我笑起来:“我才不,我自己选的为什么要后悔。男的、女的、异性恋、同性恋、有孩子、没孩子,所有人的一辈子都不过寥寥几十年,好活歹活不如快活,反正时间到了尘归尘土归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到底也没多重要。”
陈敏不赞同我的言论,却被我说得哑口无言,最后只落得一句,你这么个小屁孩懂什么呀,我懒得跟你争论。
“以后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吧,我已经老了。”她说。
我忍着鼻子上的酸意,伸手将面前这个女人抱到自己的怀里,将下巴埋到她的肩窝里,嗅着她头发上花香洗发露的味道。小的时候,我总觉得她那么高又力气那么大,手中的棍子落在我身上的每一下都痛得不行,可现在长大了,又觉得面前这个小女人原来也不过这么点个头……原来她也会老。
我曾怨恨过她只顾着自己出海,放任几岁大的孩子一个人去食堂打饭、一个人赶班车上学、一个人睡在漆黑的房间里……可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漫长又孤寂的夜晚已经开始模糊,留存在记忆中的,只剩下陈敏一个一米六几的女子,独自背起几乎和自己一样大的行囊远行的背影。
我想,我终究是跟自己的童年和解了。
第一次模拟考试,我从班里倒数跃居到中间的位置,进步之飞速,让班主任忍不住觉得惊奇,甚至还在班会上特地留了十分钟来表扬我的事迹,大意是黎海生同学本来受伤就影响生活,现在还能进步这么多,一看就是拼了命的学习。
他说得我一副身残志坚的模样,让我这个一向在学校作威作福的“叛逆仔”脸红得发烫,到最后他让我讲讲自己怎么学习的时候,我冷哼一声,道:“我就是知道学了,没什么方法不方法。”
第二次模拟考试,我超常发挥,考到了班里的第十二名,一众老师直感叹我这总算是开窍了,就差拿着我的成绩单到处去炫耀了。
班主任还说,让我接着努力,争取下回考到班里前十。
我知道这话就说得离谱了些,毕竟之前进步得快是因为基础实在差,而现在越往前学,越觉得吃力起来——终究我不是什么天才脑袋,能到这个程度,已经是苍天对我开了眼。
大概是不忍心看我因为失去打篮球的机会而一蹶不振吧,我托着腮帮子望向操场,刚好看见顾柏川从楼下经过,他的校服依旧穿得整整齐齐,妥帖又得体,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实验楼前面。
我是真的为他感到高兴,因为他模拟考的成绩进了全北京市前五十,这样傲人的成绩,国内所有的大学都会任他挑选。
他会有光明灿烂的未来,我想,也许在十年后的某一天,我也会在电视机前看到他,看他春风得意,事业有成,看他和自己的妻子琴瑟和鸣,成为所有普通人都会仰望的存在……我高塔里的小王子,当他从这里走出去的一刻,迎接他的将是加冕礼和无限荣光。
真的太好了。
临高考前的一天,复习与否已经不太重要,高三的学生们将这一年做过的卷子从窗口上扔下去,白纸纷纷扬扬,仿佛在盛夏下了一场雪。
那天的夕阳特别好看,橘红色烧在北京的半边天空,鸽子从我们的头顶盘旋而过,远处鸽哨声悠远嘹亮的响起,我们一群少年最后一次伫立在校园宽阔的绿皮操场上,忽然有人从音乐教室里搬出来一把木吉他,不顾校规闯到主席台上,开始弹唱一曲《海阔天空》。
夕阳将沉,最开始只是他和几个男生站在主席台上唱,而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口跟他们一起唱了起来,大家陆陆续续从口袋里、书包里掏出藏了三年的手机,打开手电筒,挥舞成满操场的星光。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仍然自由自我永远高唱我歌
走遍千里
……
我笑着,用蹩脚的粤语混入这群少年中,我们从傍晚唱到天黑,仿佛要跟一切说“再见”,又仿佛要跟一切说“你好”。
我看到顾柏川站在我的不远处,他的目光灼灼,仍旧落在我身上,我冲他扬起一个笑脸,于是他也笑了起来,一双眼睛里盛满我的十八年岁月里所有的星辰。
第78章 161-163
六月底,我在网上查到了自己的高考成绩,直辖市文科高考人数本就不算多,我按照比例算了算,应该会比一本线还高上一些。
填报考志愿那天,刚好是回校领毕业证的日子,我跟纪从云结伴往学校走,一路上聊天不断,话题却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东西——自从我的腿受伤之后,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就彻底变了,虽然事后纪从云也跟我道了无数次的歉,表达了无数次的内疚……而我,我也明明知道天灾怪不到人祸身上,却没办法真正放下郁结。
曾经我以为会是牢不可破的铁三角,如今变成了有名无实的朋友关系,而这样的情况并非人为可以控制,我想,我们还是需要很多时间来磨平彼此心中的疤痕。
纪从云通过了戏剧学院的专业测试,而高考成绩也稳稳过线,她终于有机会实现自己的理想,而我相信,凭借她那把好嗓子,外加“十多年磨一剑”的苦练,她总有一天能唱出点自己的名堂来。
这本来是值得她骄傲的一件事,但是与我聊天的过程中,她没有提及关于戏剧的半个字,我也知道原因——我和她同样花费十几年的工夫奔着理想去的,她实现了,而我永久性的无缘了。
造化弄人,我感谢她给我留下的自尊。
“我听我妈说,你这次高考成绩不错,有拿定主意要报哪吗?”纪从云现在已经不避讳在我面前谈论起她的母亲,实际上,她一直是一个很坚强的女子,虽然小学因为这事受了不少委屈,但仍旧长成了开朗直爽的性格。
我一只手揣进裤兜,思考了一会,老实交待:“没有,能去哪就去哪吧。”总归把我的分数再加上七十分都够不上清北的门槛,再加上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再追着顾柏川走了,所以,要去哪个学校对我的意义并不算太大。
“也是。”她说,末了,又问,“那你会留在北京吗?”
关于这个问题,陈敏和我讨论已久,凭我的分数,如果要是接受去外省的话,大概是能选到一些有点口碑的学校,而如果要留京的话,可选择的余地并不算大,所以,出于功利化的角度来说,出省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
“留。”我说,叹了口气低声道,“也许我还是恋旧。”
“恋旧?”纪从云不明所以。
我没有再多在这个话题上解释,因为当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影响因素是复杂的:一来我眷恋生我养我的故土,二来陈敏刚同我“重修于好”,我想留在她身边弥补一些遗憾,至于三来……三来因为顾柏川无论是选清华还是北大,他都会留在这座城市。
倒也不是说还存着要和他旧情复燃的心思,只是,每次当我抬头仰望天空的时候,如果知道我们呼吸着同一片土地的空气、感受的是同样的天气,我总会觉得轻松一些。
也许我会在彻底放下之后,再和他如同好兄弟一样见面,也许那个时候我们还会像小时候一样快活,我是抱着这样的期待,在志愿表上从上至下填写得全是北京本地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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