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话题终于围绕婚姻展开,陈禾其实看出对方早就想聊这个话题了,前面的都是铺垫。
为什么不直入主题呢?陈禾想。毕竟像周肃光这种有能力决定别人必须去哪,干什么的人时间必然无比宝贵,而陈禾自己虽然谈不上那么的一寸光阴一寸金却也疲于应付近在眼前的高考。
很困。
很想休息。
听这人说话还不如回去听沈卫国讲古诗词解析。
周肃光最后叙述了自己的婚姻观,他认为那是双方为了共同抵御风险而签订的一份契约。而世界是个大型游乐场,每走几步就会出现各种新奇有趣的东西,这样一来爱与不爱,喜欢或是不喜欢就不再重要,可双方所持有的资源是否能等价互换很重要,因为这是用以抵御风险的资本。
陈禾听得晕乎,他原本就不擅长阅读理解,加之周肃光说话太不坦荡,要点分散,陈禾难以读懂,又隐约知道一些对方的意图。
就餐结束,周肃光坚持送人回学校,陈禾实在不愿意,再三推拒,他有点魂不守舍地离开了那里。
外面要舒服得多,氧含量明显高出不少,里面那股熏香的味太重了,让人头脑混沌。
陈禾之前透过观景台往外看到了蜿蜒的江水,突然很想吹风,于是扫了一辆共享车往大概的方向走。
这餐饭吃得原本就迟,以前陈禾在学校几分钟就能解决的就餐问题由于周肃光的加入延长到了可怕的两小时。
将近四点了,如果选择早些回宿舍或许还能休息,但陈禾莫名觉得这场风非兜不可。
江边的路是平直的,落日熔金,灿烂得像是颜料流淌到江水里。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把大脑吹得什么都不剩,陈禾最后找了个躲风的位置把自己跟周牧一的聊天记录一条条往下翻,从很久以前开始看。
第61章 追风赶月莫停留(三更)
周牧一返校是在高考的前三天。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暖湿气流途径新城,把人心都弄得潮湿起来。
一中三次模考都已结束,最后一次难度不高,是专门给考生树立信心的。
司机来机场接他,车内隔音效果很好,只隐约能感受到一点冷风擦着车身过去的声音。
“年年到高考了就这鬼天气。”司机边说边往后看,他不是考生倒比真的考生还忧愁。
周牧一出言赞同,难得愿意跟人闲聊。这大半年来东奔西走,他很多次在密闭严实得几乎难以喘息的生活中追问自己意义何在。
最后敲定了弗洛里达的一所学校,学制三年,该校的软件工程以及数字媒体十分突出,最重要的是实行学分制,请假并不麻烦。
大半年里,周肃光的诸多行为曾给他带来压迫与窒息感,此人的卑劣之处在于擅长将自己立于道德高地,只在暗地里对他人进行精神上的操控,从而在不经意间推动事情朝着他所认可的方向发展。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即将获得自由,想要的生活,喜欢的人,未来的一切都在这场考试之后。
几串水柱从车窗滑落,灯光四散,像一个暖黄色的梦,周牧一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握。如果说人生行至此处有什么时刻是被爱着的,是欣喜雀跃的,一定都跟陈禾有关。
周牧一倚靠在带有寒意的车窗上,闭眼想,他的小狗不爱思考以后,但没关系,自己可以多考虑一份,譬如国内外往返很累,而周牧一恰好很熟悉各个航班路线,他可以主动来找陈禾。陈禾留在新城,他就飞新城,去了其他城市,他就飞往其他城市。
周牧一已然规划好了未来的道路,不敢说万全,却也有planA和planB,不再是那个不敢对喜欢的人谈未来说永远的少年。
下了车,一中的门禁卡长期没使用就需要重新激活,门卫表示这种情况需要班主任或任课老师亲自过来接他才能放行。
沈卫国跟黄明达一块来的,路上黄明达言语柔和地跟人交谈。
黄明达问需不需要把这段时间一中考过的试题拿一份给他,周牧一还没来得及回话,沈卫国就很急性子的帮他拒绝了。
“还三天就考了,算起来只能睡两个晚上,何苦这时候给他压力。”沈卫国这段时间睡得不好,人都看着沧桑佝偻了些,但精气神依旧很好,“再说,这段时间年级组的出题难度跟高考对标不上,没必要浪费那个时间……”
黄明达被说得神色不快,啧声道:“老沈你呀,你得让他自己做决定……”
这些话匆匆从周牧一耳边掠过,他路过宣传栏,在最后一次更新的光荣榜上找到了陈禾的名字,显然小狗在自己缺席的时间里有稳扎稳打地看书,取得了不错的名次。
三人从A班门口走过,周牧一短暂的停留时间里没有找到陈禾,大概是换了座位。
沈卫国照常先把人叫到办公室,心中的感慨比周牧一还多,黄明达几次试图插话都被沈卫国打断,后者气得鼻孔往外冒粗气。
办公室外面围了三三两两的人,装作不经意往里看。刘洋见状开玩笑道:“你倒是大明星,一回来咱这栋楼那么多人都跟着围过来。”
周牧一只是笑了笑。
他回了教室,王康远跟叶爱远远朝周牧一招手,组内没有扩充新成员,换座位的时候那个空座也连带着一起移动。
“组长,你不在我们都没人敢上去讲英语周报的D篇阅读。”王康远笑道,看样子像是像跟周牧一握拳对捶以表亲近,但又不好意思,显得有些局促,最后道:“好久不见,欢迎回组!”
“不要这么说吧,人陈禾不是每次都临危受命了吗?”田帆为还在睡梦中的陈禾正名。
叶爱嗤笑,“他反正被骂了也不往心里去,上台最合适。”
周牧一低头看了陈禾。
近两天都在忙着清宿舍的事,很累,这家伙大概嫌白炽灯太刺眼,盖了张往期的英语周报在头上,只伸出满是墨迹的右手。
“他是尊睡神。”王康远对周牧一耸肩,“你知道的。”
周牧一笑了,他说:“嗯,我知道。”
由于要布置考场,一中的教学任务只安排到高考的前两天为止,会提前放假,让考生在家进行休整。
沈卫国走了进来,班里依旧算不上安静,这段时间着重抓考生心理,高三楼氛围很好,学习强度也谈不上大。
“后面那个还睡着的,我看你倒是心态很好啊!”沈卫国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陈禾显然不重视那张周报,他带着鼻音说了什么,然后才缓慢动起来把报纸揉巴揉巴扔抽屉里,额上睡成一片红色。
沈卫国咬牙切齿道:“我倒要看看你过几天考出个什么成绩来,别到时候在一中门口哭。”
陈禾往后一靠,调子散漫,“考个状元呗。”
“你是真要脸啊兄der。”叶爱说话也没收着声,大家都能听到,于是班里传出稀稀拉拉的笑声。
陈禾翘起椅子,无所谓大家笑自己,正往后伸懒腰的时候右手打到了什么东西,于是他往那边看。 ?!
“……不是说明天才回?”陈禾变得呼吸急促,忍不住碰了碰对方鼻梁骨,很快又把他那脏爪子收了回去。
周牧一说“改签了”和“想早点回来”。
陈禾低头,说:“哦,这样啊。”
声音很闷,眼周泛红,小狗见到周牧一后涌现出些许难以言述又不想被人戳破的情绪,像是也下了场梅雨。
沈卫国老母鸡一般反复强调考试注意事项以及往届考生出现的一些不可挽回的问题,最后眼神几次停留在教室后黑板上的高考宣言上,长吁一口气,像放下了一个背了很久的沉重包袱。
“同学们,我跟大家不知道说过多少次高考的重要性,也在很多次晚自习查岗的时候听到你们边写题边抱怨高考,抱怨应试教育。”沈卫国虽然是个语文老师,但平时言语反而直白得有些粗俗,难得说这种带感伤意味的话,“……最后老师想说它是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却不是人生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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