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遇到你之前,我在这里打了将近一年的比赛,被别人打断过肋骨,也打断过别人的肋骨,腿骨,和手。”
任延看着荧幕,淡淡地说:“还记得表白的那一天,我带你去的那座山吗?我在那座山上玩机车,也玩丛林速降,受过很重的伤。在这个擂台上也是一样,不同的是,这里的乐趣和瘾,比那座山给我的更大。
崔榕一直知道,也担心,也劝阻过,她问我,你玩这些,如果有一天你死在外面,是要我过几天才去警察局辨认你吗?还是觉得透支自己的生命和身体,在这么激烈的对抗中,被打坏了,打残了,都无所谓。”
心随着这样的假设而提到了心口,堵住了嗓子眼。安问苍白的脸上眼睛瞪得很大,比他看任何恐怖电影时都更大、更恐惧地空洞着。
“其实我们家一直做好了一个准备,”任延瞥过眼神,看着安问:“就是有一天,我会突然死于——”
“别说了!”安问蓦然出声,很大声,每一个字每一道音节都颤抖着:“别说了……别说那四个字。”
“好。”任延温和下来,缓了缓才继续说接下去的话。
他打了许久腹稿的话。
“因为很不放心,所以还在美国的时候,崔榕就带我去看过医生,但这个不是病,有的人天生就是如此,精力无限,追逐刺激,喜欢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对痛苦和快乐的阈值都很高,所以要比别人更危险地去追求这些,同时上瘾。我喜欢身体对抗的感觉,喜欢被逼到极限后的爆发和征服,喜欢——”任延顿了顿,用了离正常人很远的两个词:“血腥和暴虐。”
“你打篮球…… ”
“我打篮球也比别人更有侵犯性,但它有技巧,有成熟的规范,需要更多的耐心去磨练技术,这是我感兴趣和乐此不疲的地方。”
屏幕上的影像还在流淌,没完没了,安问数不清任延究竟打了几场比赛。
他不愿意再看,抱着奶茶纸杯,把头埋进圈着膝盖的臂弯中,讲话声瓮瓮的,带着哭腔和鼻音:“我需要时间消化。”
“消化什么?”
安问抬起脸,苍白清瘦的脸上布满眼泪,鼻尖很红,“你带我来,告诉我这些,我需要消化我今后每一天都要活在提心吊胆里……”
忍不住了,肩膀抖着,真的哭出了声,“好疼啊……”他孩子般哭疼,仿佛任延过去受的那些伤都落在了他身上。
张幻想躲角落里看得直跺脚,哎呀能不能行了,怎么还哭上了呢!
任延也被他哭得心慌,手忙脚乱地把人搂进怀里,一边亲吻他头发,一边将手臂紧了又紧:“别哭了宝贝,我不是要跟你说这个……”
他哭笑不得,心里又软又酸涩,“我不是要你接受这样的我,我是想告诉你,”任延停顿着,手心用力覆着安问的后脑,吻深深地印在他的额上:“我是想告诉你,我今后都不会了。”
“不会去那座山做丛林速降,也不会来这里,或任何搏击俱乐部比赛,不会再去找以生命和健康为赌注的刺激。”
安问的眼泪洇进任延的校服衬衫中,小小地打了个哭膈后,他迟疑地问:“为什么?”
任延的眼眸深邃,垂眼看他时,令人感到一股被注视的专注与温柔。
“因为在喜欢你以前,我觉得自己跟这个世界的联系很微弱,并不是崔榕和任五桥不够爱我或者关心我,也许是我们三个人彼此的人格都太过独立,我不被任何人依赖,或者期待,我也不依赖或期待任何人。久而久之——当然,是有很多人喜欢过我,或追求过我——但比起回应别人对我的喜欢,我更习惯了自由自在、只对自己负责,所以我会说,谈恋爱很麻烦。”
任延捧起安问的脸,手指拨开他汗湿的额发,注视着他的双眼:“喜欢你以后,那份因为不被依赖所以无牵无挂的感觉消失了,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没有意外,没有戛然而止,好好的、安全的、稳定的……直到永远。”
“你变胆小了。”安问怔怔地说。
任延失笑出声,点点头:“对,我变胆小了。”
安问抿了抿唇,湿润的眼里小鹿般小心翼翼的期待,“是因为我吗?”
任延:“你可以大胆一点,比如,把那个‘吗’字去掉。”
安问:“……”
任延一字一句地说:“我变得不想受伤,因为知道你会担心,会觉得疼,我变得出门想要跟你报备,因为比起自由,我更喜欢有人等我回家的感觉,我变得想长命百岁,因为想跟你看很多风景,想跟你——
“天长地久。”
安问懵懵懂懂的:“今天又表白一次?”
“又表白一次。”
“为什么?”
“因为想让你看到全部的我,看过了全部的我,我才敢跟你说一辈子。”
安问眨了下眼:“你说的,一辈子很远,不能保证。”
“从今天起保证,给个机会。”任延无奈地垂眸。
一辈子被他们的十八岁分成了两道河流。
站在少年往回看,他们错过的十三年,那道河流奔逝已远,是遥遥相望又无望,是原地等待又不得不渐行渐远。但写在日记里的遗憾,说给小熊听的思念,终于有一天也还是被全部知晓。
站在少年往前望,他们还有许多许多年,是细水长流,是肩并着肩,花簇着花,连光落下都没有缝隙。
在一辈子一万种不被定义的、充满分岔的未来里,或许只有一件事永不会改变——
“宝贝,”任延珍重地唤他,“我们永远在一起。”
安问忍不住笑了一声,眼泪从腮上掉了下来,他语调轻扬地说:“好吧。”
又问: “这个不会算求婚吧。”
任延冷酷地说:“没那么简陋。”
“但是你还串通了张幻想和这里的老板,还要了录像剪了视频。”安问拆穿他。
任延倔强:“卓望道剪的。”
“我就知道……”
散漫闲聊的声音渐远渐淡,终至听不见。
张幻想倚着墙,微微笑地看着他们从那道小小而狭窄的通道走远,没入转角的阴影之下。
她知道,从那浓重的暗影走出后,眼前会豁然开朗,大厅玻璃穹顶的夜空倒悬而下,少年并肩,披落满身星光。
——f——
第114章 番外一if线/1
开放、包容的社交论坛给身披马甲昵称的每一个人提供了畅所欲言的空间, 也容纳了故事讲述或烦恼倾诉的空间。
安问在同班同学的强烈安利下,注册了这个号称非常好玩、自由的网站,取名字时犯了难。他思考时有个小动作,就是习惯性地揉一揉右耳耳垂。现在是十一, 不必管学校的风纪礼仪, 因此他的右耳垂上镶了一个小小的、形状精致的耳钉。
这是任延九月份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为了这个,他还迫不得已去打了个耳洞。
手指触摸到这枚铂金耳钉时,安问决定把这个耳钉作为自己的昵称,在光标闪动中打下一行【斯堪的纳维亚的冬树枝】。
注册成功,他点进这个日活度极高的论坛,花了三分钟熟悉了版规和首页画风, 写下了自己的第一个帖子:
【我觉得,我的发小好像喜欢我】
【主楼】:我是男的, 他也是男的。
写下这样的帖子, 以安问的性子还是觉得有点羞耻,便拧开一旁的可乐,借喝水来分散注意力。深呼吸一下后, 他开始敲击键盘,写下新的内容:
【1楼】:会有这种自恋的感觉,我也觉得很羞耻,但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停不住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叫他Y好了, 他比我大一岁, 小时候住在一个小区里, 后来八岁时他跟他妈妈去了美国, 去年回国念高中, 跟我同级。
【2楼】:占座。
【3楼】:哇哦,gkd!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