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人比陆昭更了解他父亲。
陆仁康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生出一个符合他心意、能够继承他霸业的完美继承人。如果傅文慎真的是他儿子,那绝对是比老来得子还要更甚的存在。
更何况傅文慎和陆仁康也不是没有感情。
陆昭十六岁就出国,论关系,反而是始终陪在陆仁康身旁的傅文慎要更亲近。
“第二个可能。”陆昭突然沉默了一下。
他有些疲惫,巨大的信息量让他一时之间突然思绪断裂,就像是大脑终于过载、停止了工作。
“第二个可能。”江云渊平静地接过了他的话,“就是傅文慎并不是陆仁康的儿子,只是他因为某种原因,掌握了可以误导陆仁康的一些证据。让陆仁康误以为他们有血缘关系,从而促使陆仁康立下了那份遗嘱。”
他顿了顿:“如果是这种情况,那就好办多了。可以从遗嘱本身的效力入手。”
他的语声不急不缓,就连一旁的陈锦都被他的镇定感染,情绪逐渐平稳了下来。
江云渊想了想:“这件事交给我吧。”
两人皆是一怔。
陆昭抬起头,条件反射就要开口,江云渊按着他肩膀的手向下不轻不重地压了压,连带着把他的话也压了回去。
“知道一件事结果的方式有很多。”江云渊道,“有的时候,有些人自以为做得很隐秘,但他只要需要利用这件事来达成目的,就不会没有漏洞。”
“这方面我还算擅长。”他说。
*
事实证明,江云渊的话完全是谦虚。
其实客观来说,在场的三个人里,他去查这件事也是最快的。
一方面,继承人和真正的掌权人还是有本质的区别。他是江家在社交场合正式承认过的家主,对外的话语权就和陈锦他们不同。
另一方面,长期在生意场上的浸润让他掌握了更多为人处事的经验。
不出一个星期,他就有了结果。
这一个星期陆昭依旧在和不同的股东进行沟通,结果有好有坏,大多数人都为合作保留了一个可能性,也并没有直接答应陆昭。
这和他的预计差不多。
最后一天,陆昭在家里休息。下午的时候,他在客厅的沙发上睡得迷迷糊糊,鼻尖熟悉的信息素靠近,随后,厚厚的毯子盖在了他身上。
陆昭睁开了眼睛。
跟面前的人对视了几秒,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江云渊轻声问:“吵醒你了?”
陆昭摇了摇头。
人刚醒来的时候会有点懵,他在原地坐了一会儿,一直到江云渊放了外套回来,他才慢慢醒过神。
他的声音还带了些鼻音:“晚上叫个餐吗?”
两人都忙,着家的时候不多。
基本都是外面吃或者直接叫餐。
江云渊道:“已经订了,你前两天说想吃的那家。”
陆昭说:“……好。”
其实他自己都忘了是哪家,大约是刷朋友圈的时候看到别人有发,就随口说了一句。
餐很快送上了门。
吃过饭,柔和的光晕下,江云渊开了口。
“小昭。”他说,“问到亲子鉴定的结果了。”
-
结果很明晰,傅文慎和陆仁康并不存在亲子关系。
这个结果可质疑性很小,因为它的来源就是替傅文慎造假的鉴定机构。
经手的人当初被傅文慎用钱收买,憋了这么大个秘密,整日担惊受怕,生怕哪一天被大老板杀人灭口。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杀人灭口不可能,动静太大。
但是能被利益驱使一次,就能被驱使第二次。
当然,江云渊也没有仅仅问他一个。
在寻找鉴定这方面的线索的同时,他也让人私下里调查了傅文慎的父母。
傅文慎的母亲早年病重去世,但是临终前,和她关系要好的姐妹表示,她有一段时间也确实言行举止有些奇怪。
她的丈夫在主家做司机,但同时,她去的次数也相当频繁。
不仅如此,那段时间她的身上还会时不时出现一些贵重的首饰,只是以她的经济水平,大家只当是假的。
是有一次有人差点碰坏,对方显而易见的着急,才让人察觉出了一点端倪。
“他们应该是发生过关系,并且发生关系的时间段和傅文慎出生的时间能够对得上。”江云渊说,“不然陆仁康不会那么轻易地就相信这件事。”
陆昭哑然。
陆仁康一生风流,与其说是不想关心,只能说是已经麻木。
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如果是这样。”他慢慢地道,“那是不是就证明,这一切都是傅文慎精心设计的阴谋?”
“他利用了陆仁康对他的信任,趁着他最脆弱的那段时间用假的亲子鉴定书联合陆仁康的亲信,让他以为他们是父子,让陆仁康写下了真的遗嘱。”
说完这句话,他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这是他最大的心病。
相较于财产的问题,和自己的亲哥哥谈过恋爱这件事显然让他更无法接受。还好,傅文慎还没有疯到这个程度。
而这个真相出来,陆昭的压力就小多了。
遗嘱在被欺骗的情况下订立,基于的事实自始至终就不存在。这绝对是可以上法庭打官司的,到那个时候,陆昭甚至不需要考虑收购股份的事。
只是,还有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
他顿了顿,有些疑惑地道:“但是他为什么不把这个消息公开?”
他这两天和陆氏董事的沟通中发现了这个问题。
其实不少人对傅文慎的上位是颇有微词的。
这里面最大的原因是他对于陆氏来说是个外人,陆家人看不起他,外面的董事则是对他总有些不放心,生怕陆氏内部的争斗会影响到公司的稳定。
但如果傅文慎公开“亲子鉴定书”,就完全不会有这个问题。
他想了想:“是担心被我戳穿?”
如果这份亲子鉴定书公开,那他势必不会相信。
不过那个时候傅文慎根本猜不到他会找江云渊帮忙,以他自己在国内的人脉,或许还没成功,就被傅文慎关起来了。
江云渊没说话。
陆昭抬起眼,和他视线对视。
片刻后,他似有所觉,抿紧了唇。
“你想什么时候动手。”江云渊平静地问。
陆昭喉咙发干。
江云渊看着他,继续道:“我已经给你找好了合适的律师。如果你需要,随时可以见面。”
*
有了证据,那么就如江云渊所言,只差动手。
陆昭给自己留了大概两天的时间消化这个事实。两天后,他就和江云渊给他找的律师见了面。在律师的建议下,他没有跟傅文慎再进行任何的接触,而是直接走了诉讼的流程。
他一起诉,敏锐的记者们就立刻嗅到了新闻的味道。
很快,遗嘱疑似存在问题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一时之间再次引起了热议。
而这一次,陆昭心无旁骛。
他没有在公开场合再发表任何言论,也没有和私底下来打探消息的人进行过多的透露。这个消息一出,最坐不住的是白玥,陆昭没有和她断绝联系,但也没有给她任何的承诺。
他说:“你可以等等看。”
这一等,就又是好几天。
三天后,陆昭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男人的气息沉稳:“小昭。”
陆昭说:“收到律师函了吗?”
男人蓦然笑了一声。
这个笑没带上丝毫的意味,陆昭甚至能听出其中的不甘。在这一刻,他终于看见了这个从前在他面前一向温柔谦逊的男人的全貌。
他面无表情地抬眼,听到对方说:
“见一面。”
“见一面。”傅文慎道,“不用你起诉,见完面,我会主动离开陆氏。我知道几个月的时间你等得起,但是小昭,这样更快,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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