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了一只小狼崽(94)
“果然是打摆子!”曾姥爷也急得团团转,都要拉着医生的手去求对方了,“医生啊,这打摆子有药好治吗?老头子我……我就这么一个外孙……”
贺邵承的呼吸也顿住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发烧,曾姥爷肯定不必这样着急;但从对方说出“打摆子”这三个字之后,老头就急得满头冒汗,眼睛里都要有眼泪出来了。他知道有个病叫疟疾,但毕竟没有接触过,也没有在书本上读过关于这个病的资料,实在是不知道情况如何。然而医生们却还比较冷静,安抚了一下这位急得要哭了的老人家。
“有,有。这几天得了疟疾送过来的病人特别多,吃点氯喹好得很快。别担心,小伙子现在还烧着是吧?我们这边先给他验个血,确诊了之后再补点液。来,我写个单子,你们家属去把费用交一下。”
得了这句话,曾老头才像是吃了定心丸,不那么着急了。
贺邵承也是终于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把胸口那一口浊气吐出:“好的,谢谢医生……我去缴费。”
“等一下,我这边单子还没开呢。”
医生进了办公室,开始低头书写病历本和检查单,药物单,全部签字后才给了贺邵承。曾姥爷出门时还忘了带钱了,好在贺邵承顺手拿了两百块在身上,这才没发生要回家拿钱的窘况。大半夜的,医院急诊人也不少,贺邵承缴费的时候还遇到了一个同样家人得了疟疾,正在窗口缴费的妇女。连值班负责收钱的工作人员也忍不住感慨——“这几天,来的全是疟疾哦。”
“和水灾有关系吗?”贺邵承抬眸问了一句。
“那当然,疟疾就是疟原虫到人身体里去了,每次有水灾都特别容易发。而且现在又是夏天,又湿又潮,蚊虫卵不就拼了命的冒出来了吗?”工作人员敲好了章,把东西给了他,“这几天小伙子注意,别被叮了。你拿着单子,先带着病人去抽血台那边抽血,化验出结果了再去找医生。”
“好,谢谢。”贺邵承抿着唇,拿起单子又匆匆地跑了回去。
陆云泽烧得很厉害,护士给他量了个体温,已经三十九度了,到四十度大脑都会有危险。因此尽管还没开始上退烧的药物,但她已经从冰箱里拿了个冰袋出来,敷在了患者的额头上进行物理降温。陆云泽现在也起不来,所以也没去抽血台,护士直接在床边给他抽的血。碘酒擦拭了胳膊,细细的银针插入了那被拍得泛红的手臂中,尽管知道这是必须进行的事情,但贺邵承还是恨不得由自己来替代么儿受这份苦了。
他的么儿……那么娇贵怕疼,夏天晒了晒都能疼得皱眉,现在打了针,肯定更受不了吧。
但其实,扎胳膊肘和扎手指完全不是一个疼度,恍惚之间的陆云泽却根本感觉不到胳膊上这么细的针进来。
疟疾的检查也很简单,做个血涂片看一下有没有疟原虫就行,只是顺道再查个血象,免得看不到疟原虫。医生在显微镜里一看,瞧见了,这就出了检查结果单,在底下写了诊断。接着又由贺邵承把检查结果送到之前的急诊医生手里。
医生点了点头,这才给开了治疗疟疾的氯喹。
贺邵承匆匆的去缴费,再把前后的单子一起给药房,领了药之后去护士站,看着护士把点滴配好,走到床边来给么儿的手挂上。
曾姥爷在一旁,不断的抚摸着外孙另一只手。
在他小的时候,打摆子死人是很常见的事情,有的时候听说整个村都感染了,一趟能死十来个呢!也还好现在医学发展了,否则要是外孙真的出了事,他这个老头子……活下还有什么意思呢?
陆云泽的手因为发烧,泛着微微的红。不过因为很瘦的缘故,皮下的血管都清晰可见,很容易的就插了针进去。但是这次的护士技术不大好,插进去之后还别了一下,让陆云泽疼得呜咽了一声。贺邵承紧张地去哄么儿,生怕陆云泽的手乱动了,把针头给弄掉了下来。护士也有办法,又回去拿了个空掉的药盒子,放在患者的手心,接着再用胶布绕着贴上,保证患者怎么动胳膊,手的姿势都不会变。
“挂完之后来喊我拔针。”护士收拾了一下,嘱咐了一句,“要喝水就去前台取,那里有杯子。”
“好,好的。”曾姥爷点头,“谢谢啊。”
他擦了擦一头急出来的汗水,终于在床边找了个凳子坐下来了。
整个观察室里,这样躺着挂水的人还不少呢。
贺邵承也坐了下来,但是始终都在么儿身边,垂着眸安静又认真的陪着他。
冰冷的液体顺着血管淌入体内,额头上又敷着冰袋,那股让他头疼的燥热终于散去了一点。陆云泽也不那么痛苦了,终于安安稳稳的睡了一会儿。他感觉到自己挂着点滴的手很冷,又轻轻的哼哼了两声。曾姥爷已经在边上低着头打瞌睡了,但贺邵承却是立刻弯腰凑了过来,贴在陆云泽的唇边,仔细地听着他说的话。
“么儿,怎么了?”
“手冷……”虽然之前都在痛苦的昏睡,但他也知道自己被带来了医院,挂了药水。生理盐水估计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一整瓶都很寒,现在顺着血管流淌到身体里,他的手便完全冷了,在七月份的晚上都觉得冰凉冰凉的。
冷得……都有些疼了。
贺邵承便轻轻地抱住了么儿的那只手,用自己的掌心给他焐。
一大瓶生理盐水一点一滴的进入体内,挂完一瓶之后还有第二瓶。陆云泽自己中途勉强醒了一会儿,睁着眼睛看着身边眼眶下面都泛起青黑的贺邵承,不禁抿起了唇。
“你今晚没洗脸。”他的嗓音很轻,因为曾姥爷已经在边上坐着睡着了,“擦一擦眼角,有脏东西。”
贺邵承听话地低下了头,给自己擦了擦眼睛。
他的么儿都病了,他怎么可能有心思去打理自己呢?
陆云泽又笑了笑。
从早晨到现在,他的情绪是终于平静了,只是想到王成,心里依旧苦涩的厉害,“贺邵承……我们,到时候去看一看王成吧,送他最后一路。然后多给点白包……”
“嗯,”贺邵承抚摸着他的手,“会的,我们一起去。你不要太自责。”
陆云泽又一次闭上了眼。
上苍给他重生一次的机会,去改变贺邵承和曾姥爷的命运,已经是幸运了。他没有办法再重来一回,去改变这一世的王成。
这就是现实,每一次的选择都会有其相对应的结果,容不得你反复回档。
他吸了吸鼻子,又看了看面前的贺邵承。
这一夜,贺邵承根本没睡,始终都陪着么儿在挂水。两大瓶生理盐水本来就挂得很慢,等结束时天都已经微微亮了。曾姥爷在边上睡得也并不安稳,毕竟是坐着在睡觉,脑袋一往下跌就醒了。而且他也担心着外孙呢,中途还去倒了水给他们三个,又请护士过来再给外孙量一次体温。
陆云泽虽然还有些发烧,但已经退到三十七度五了。
只是低烧,好多了。
药水挂完,医生便建议他们回家休息,按时吃药,正常情况下都很能很快好起来。如果再有不适,再回医院复诊。
曾姥爷千恩万谢,这才重新开车,带着外孙和小贺回家去了。
陆云泽这会儿也不睡了,精神好了许多,是自己扶着贺邵承的手上的车。不过他身体还有些发虚,一路上都靠着贺邵承的肩膀,轻轻的依偎在他的怀里,病恹恹地吸着鼻子。他的手背上贴了棉花和胶布,堵住了之前打针的针眼。脸上的绯红此时也退了,但或许因为太久没吃东西,泛着一些明显的虚白。
“么儿,小贺,想吃什么早饭吗?”早餐摊子现在也搭出来了,曾姥爷惦记着没吃饭的孩子们呢,“你们两个都饿了几顿了,得多补补。”
“么儿,你饿了吗?”贺邵承低下了头,轻声询问着怀里的人。
他自从来了这个家,每次吃饭都能吃两大碗,从来没有胃口不好的时候。然而现在因为陆云泽生了病,却是跟着他一整天没吃东西,还一声都不吭。陆云泽眨了眨眼,轻轻的“嗯”了一声。接着他的肚子就叫了一下,让他忍不住的红了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