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朔怕他睡着睡着人就没了,所以只要骁韩云晕过去,他就令人一瓢冷水将他唤醒。
由于失血太多他浑身冷得要命,苍白起皮的嘴唇颤抖着,额前的头发湿哒哒地黏在在他的脸上,说不出的可怜委屈。
骁韩云觉得一定是自己作孽太深,才会被送到这么一个地狱一般的阴暗牢笼里,这些人反复问着他无法回答的问题,一次一次地用长钉往他身体上凿洞。
当他清晰地感觉到灼热的血液一点点流失的时候,他忽然开始想,叶钊身上也有很多深浅不一的刀伤弹孔,子弹贯穿他的身体时,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沈易安也相当费解,照他过去审犯人的经验来看,疑犯一般有两种,一种是吃里扒外、风吹两边倒型,稍微上点刑就如数招供了,第二种就是守瓶缄口型,打死也不招的同时必定伴随着破口大骂,明朔今天没被问候祖宗还有些不适应。
他起身围着刑架转了两圈,确实不能再上刑了,沈易安还顾及着他和亲使臣的身份,只下令用了阎罗钉,才六根下去居然就奄奄一息了。
沈易安不禁有些怀疑,“小明啊。不会抓错人了吧?骁韩云可是名震诸国的骁家军总统领,皋戌皇上亲封的玄策大将军,这人是不是太弱了点?
其实明朔也有此一虑,“人从皇家官绎抓的,从褚护卫手上拿的人,应该不会错。”
传言皋戌国骁家满门忠烈,祖上世代随皇家室军,开国有功,名满山河,更是手握二十万骁家大军权倾朝野,门下皆是龙臣虎将,尤其是骁韩云,十七岁鲜衣怒马,北上伐奴,一战成名,怎如今见了如此徒有虚名呢。
“罢了罢了,”沈易安冲着明朔一挥手,管他是不是真的徒有虚名,重要的是此人不能死,“赶紧找医官来给他瞧瞧。”
明朔头脑简单道:“恐怕不妥,信王殿下口谕说一定要审出来。”
沈易安戳他脑门道:“信王让审他,没让弄死他,没看他快死了吗?”
明朔迟钝地反应过来,正准备行动就听到一声,“皋戌郡主到!!”
明朔道:“皋戌的郡主为何会来?”
顿了顿,沈易安道:“八成是信王的意思。”
急促的脚步声之后,冲进来一女子,此女子红衣胜火,肤色白皙,颇具丽色,脸上的焦灼之色在看到刑架上的人之后化成了悲痛。
众目睽睽之下,她冲上刑台,看着眼前被长钉钉在刑架上的人,眼中蓄满了泪水,“阿云…”
蓝珺瑶缓缓将手伸向骁韩云的脸,又僵持在了空中,他好像浑身都是伤,她不敢碰他,怕会弄疼他,“不说只是调查吗,你们为何要对他用刑!?”
明朔忙道:“郡主您莫要动他,阎罗钉动不得,一不留神血涌不止就很难保命了。”
蓝珺瑶一听顿时泪如泉涌,“你们好大的胆子,骁韩云是我皋戌使臣,你们岂敢动他!”
沈易安先是犹豫,后道:“郡主大人,骁家军现有通敌卖国之嫌,您不要错信了奸人。”
“奸人?”蓝珺瑶忿然,“好一句奸人!好一个是非不分的镇抚司!枉你司正堂明镜高悬,查无实据却严刑逼供,我定要修书回朝,将此事禀报我皋戌皇上。”
红颜一怒,十分可怖,沈易安汗颜,明朔道:“郡主,镇抚司受皇命暂押叛贼,审讯动粗在所难免,诏狱这地方死人太多,不吉利,郡主您金枝玉叶实在不该来此。”
在所难免??
蓝珺瑶觉得既可憎又可笑,一个五品千户竟也能对她异国郡主如此态度,不就是欺负皋戌在南粤无人吗。
蓝珺瑶:“我今日若不来,我皋戌的将军便要命丧于此了。”
沈易安脸上的半分笑容终于凝固了,蓝珺瑶噙着热泪怒道:“本郡主与骁将军自幼相伴,情如血亲,他是忠是奸岂能由你们这些外人来评判,若是活着便是通敌,那不如连本郡主也一并抓了吧!”
别的小娘子哭起来都是娇滴滴的,这位珺瑶郡主可是大不同,脸上梨花带雨,声音细声细气,言辞却句句犀利。
沈易安道:“郡主啊,这是非忠奸自有律例法理来评判,您不要让在下太为难了……”
“律例法理?”蓝珺瑶打断他,“南粤的国法就是滥用私刑?是非不分是何律?滥用私刑又是何理?”
骁韩云浑浑噩噩中听到了女人的哭腔,他缓缓地睁开那双西黑的眸子,勉力地动了动脖子,钻心的痛让他的胸腔里溢出了沉重的气吟。
蓝珺瑶赶紧转过身来,看着骁韩云脱离失焦的眼睛,几乎失声哭了出来:“…阿云,阿云你别动,他们…他们怎么把你伤成这样……你疼不疼啊?疼不疼?”
疼不疼?
会不疼吗?
血肉之躯会没感觉吗?
不可能。
可是她该说什么?除了问他疼不疼她还能说什么?
忽然,她转身扑通一声跪在了骁韩云的血泊中,吓得沈易安虎躯一震:“郡主您……”
他屁股刚沾上凳子又猛然弹起,单膝叩拜回去,忙道:“郡主您这是何意……卑职受不起啊!”
蓝珺瑶道:“请签事大人看在两国邦交的情分上,速请医官来救他。”
她说着就向沈易安磕了一个头,沈易安赶紧磕回去,“郡主您快快起来,这要是皇上知道了卑职脑袋要搬家的!”
蓝珺瑶道:“你若不答应我便不起。”
沈易安反手推了一把明朔的屁股,“别愣着,赶紧扶郡主起来。”
明朔一个健步上前就要伸手扶人,蓝珺瑶狠瞪了他一眼,道:“本郡主乃皋戌许给南粤皇室的贵人,你一男子岂能碰我!”
明朔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这位郡主果然不一样,难怪传闻她深受皋戌子民爱戴,沈易安领教到了,赶忙道:“郡主误会,我们本已经打算传医官来此了,您赶紧起来吧,卑职万死不敢受您跪拜,您快起来。”
“沈易安。”
声音从门口传来,口吻随意且冷漠。
正是因为冷漠,连唤人名字也像是在下命令。
众人纷纷叩首,整齐划一:“参见信王!”
来人一袭黑锦华服,面容刀雕斧琢,俊雅至极,衣上的刺绣精致绝伦,胸口金线团成了的四爪金蟒更是气势非凡,腰间佩戴着的胎玉吊坠与他的肤色别无二致。
他手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平身。
“信王您可来了。”沈易安第一个站起身,毫不拘礼地掸了掸灰,用下巴指了指刑台上的人。
蓝珺瑶见来人是他,便起身道:“祁宸。”
听见她直呼信王名讳,众人纷纷面露惊色,就连同信王自幼骑马射箭长大的沈易安也未曾唤过这个名字,她竟然叫得如此面不改色。
“请你救救他。”
祁宸瞳似琉璃,神色间是那种久居人上,谁也瞧不上的冷漠倨傲。
他闻言扯了扯嘴角:“郡主为何如此不懂分寸,皇上方才将你赐给本王,此刻你便为了别的男人在此哭哭啼啼。”
“阿云不是别人!”蓝珺瑶反驳道,“阿云是我恩师金乌夫人之子,同我一起长大,情逾手足,我亦视他为亲弟,南粤用如此不人道之举对待于他,恕我不能接受。”
祁宸睥睨着看向她:“那你当如何?”
“我要你放了他。”
祁宸道:“他可是通敌罪。”
“他不是!”蓝珺瑶挺直了腰,“骁家满门忠烈,绝不会通敌卖国!”
满门忠烈?
祁宸看了看刑架上狼狈不堪之人,冷哼道:“妇人之见,自古万物皆有定律,唯人心无迹可寻,你怎知他这颗心是忠心,还是黑心?”
蓝珺瑶了悟,道:“你是不肯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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