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见这股独特香味,他的面色略微凝重,仿佛在为何事不悦,但当婢女挪开酒壶,他又变脸似的舒展眉头,露出和善笑容冲向右侧的兰谷坚,口吻畅快道:“此番毫不费力地攻克吴郡,大当户之用兵如神功不可没,来人,赐美酒一杯!”
清冽的果酒被送到右席,兰谷坚端起酒杯爽朗笑道:“谢大单于。”
说罢,一口饮下酒水。
呼延攸随即又看向左侧:“当然,太子征发粮秣,稳定后方,亦有功劳,来人,赐酒。”
呼延蛮蛮扬起嘴角,似不经意地瞥了对面的呼延诌一眼,旋即起身接过酒杯:“谢父王。”
“说起功劳,吾帐下有一猛士在此次攻吴郡之战中表现甚出色,吕城、壶独、牛鲁三县皆是其首登城墙,斩下指挥者头颅,可谓战功赫赫。”兰谷坚道。
呼延攸扬起眉角:“哦?不知是何人如此骁勇,可带上来让孤瞧瞧?”
“那是自然。”兰谷坚向身边侍从传了个话,不一会儿,一身形劲瘦之人掀开帐布走进营帐。
来人还穿着白日作战的士兵服,衣服甲片上沾满血气,散发着犹如兵戈铁甲的冰冷气息,甫一入内,那异于常人的白皮黄发便立即引起了帐中贵族官员们的注意。
“邢桑,拜见大单于。”
呼延蛮蛮一见到此人就想起了数月前失败的比拼,不由转过头轻嗤一声。
一旁服侍的尹云影见状轻声提醒:“殿下忍耐些,他现在是功臣,莫被人抓了把柄。”
“我知道,这不是背着他们吗。”呼延蛮蛮道,又故作掩饰般地抬手摸了摸女子的脸颊,“影儿真贴心……”
呼延攸看向前方单膝跪地的年轻羯胡,微微眯眼:“你便是那三次首登城墙的勇士?”
“是。”
“抬起头来。”
邢桑顿了一瞬,尔后抬起了头,浅褐色的双目中仿佛燃烧着灼灼热火,充斥着对于座上之人的无限崇拜。
这不可动摇的信赖目光令呼延攸颇为受用,满意点头道:“虽为杂胡,胜在气势出众,你既入了我军军营,便是我匈奴勇士,有功之臣当重赏,今日,孤便封你为千骑长,领五千精锐兵马,他日攻宜郡,就由你为先锋出军。”
羯族青年睁大双眼,似是震惊于这番慷慨赏赐,惊讶很快变为狂喜,他举手抱拳道:“谢大单于恩赐,大单于千秋万代,万寿无疆!”
“哈哈哈哈……”这简朴直率的追捧令呼延攸大笑,高兴道:“来人,给孤新封的千骑长赐酒。”
邢桑拿起侍者端来的酒杯,毫不犹豫地仰头喝下,而待放回酒杯时,却发觉大单于的注意已不在自己身上,他故作失落地收敛视线,识趣地默默起身退下。
尹云影余光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人退出营帐,便佯装被汤碗烫着,手一抖将羹汤倒在裙摆与袖子上。
“她”惊慌地轻呼一声,连忙用手帕擦拭起衣裙。
呼延蛮蛮被身旁的动静吸引,发觉汤碗打翻,忙捉住“她”的手腕口吻关切问:“爱妾可烫着?”
“妾无事,只是受了些惊吓,”尹云影以略带委屈的神色道,“妾可否回去更衣?”
呼延蛮蛮毫无怀疑,听“她”说没事,就点了点头道:“去吧。”
·
大帐之外,士兵们正大吃大喝地庆祝胜利,火光将营地照得通亮,好似夏季被晚霞笼罩的傍晚。
邢桑径直地穿过热闹之地,从光明走入黑暗,头也不回。
直到来到一个乌黑的帐篷前,他忽然顿足,转过身,便看到面前站着一位外形娴静优雅的女子。
女子并不隐藏自己的跟踪行为,被发现了也毫无异色,冷静地称呼他道:“邢千骑。”
邢桑凝眸盯着“她”,茶色的眼睛在夜色中显得危险且阴翳。
尹云影露出了一个亲切微笑,开口问:“我知道,你是来报仇的,对吧?”
“你是呼延蛮蛮的侍妾?”
“是吧……”尹云影漫应着,继而挑起一边的眉毛道:“还没回答我,你是来复仇的吧?”
邢桑没有回应,只是以一种紧绷的姿态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尹云影与他无声对视着,不知为何,对方左眼眼尾至太阳穴那连成直线的三颗小痣总给他一种邪恶的感觉。
这是一个狠角色——他暗忖。
和这样的人合作,稍不留心就有可能被反噬。
明知如此,尹云影却丝毫不觉得畏惧,反而从脊柱蹿升起一股纯粹的喜悦,好似在摄像机前棋逢对手,一种清晰意识到自己正沉浸于角色的喜悦。
虽然这么说有些凡尔赛,但多日来毫无难度的宠姬角色的扮演确实已令他感到乏味,若非任务支撑着,他早已抽身离去,而此刻与邢桑的暗中密谋,总算让他重拾起了演绎间谍这类角色的趣味和刺激感。
“我也是来报仇的,和你一样。”感受到对方对于自身的警惕,尹云影倏忽一笑,主动说出来意,“我们可以合作。”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知道你的底细?”尹云影微微皱鼻,作出少女般天真无害的神情,“你是步惊云训练出来的,对吗?”
邢桑皱眉,言辞冷冽:“你是谁的人?”
“这个么……或许,你认识姜殊?”
话落,寂静忽然在二人间蔓延。
尹云影敏锐感知到自己在提到“姜殊”二字时,对方的目光变得愈发严冷,好似随时会扑过来干掉自己,但同时这股骤变的气势,也令他愈发陶醉于这场充满危机的对峙戏的演绎。
沉默许久后,邢桑沉声道:“怎么合作?”
尹云影翘起嘴角,从口袋中拿出一只小木盒打开,里面装着数粒香丸,他从容介绍道:“我打探到呼延攸的睡眠不好,夜里常失眠,恰好我手上的这盒香丸就可以促进睡眠,不过若是同时长期使用,便会令人嗜睡乏力、精神迟钝、反应不灵活,直到变成一个傻子。”
毫无疑问,这香丸是他从游戏商城兑换的,名为“嗜睡蜜丸”,算是一种慢性毒药。
尹云影特意研究过商城的药物,有些是可以给NPC使用的,有些是不能给NPC使用的,这其中区分的界限就在于药物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是否合理。
例如玩家常在战斗中用来瞬间补血的药丸,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并不合常理,便不能对原住民使用,而他曾经用来迷晕匈奴的安息丸,实际上就是一种迷药,迷药在这个世界是合理存在的,所以可以使用。
现在他手上的嗜睡蜜丸也是一样,其本质就是一种镇静精神的药物,可以缓解因思虑过多而产生的失眠,但长时间过度镇静,就会令人思维缓慢、肌肉僵直、目光呆滞,犹如得了痴呆。
邢桑扫了眼这平平无奇的香丸,问:“你自己为何不用?”
“自然是因为用不了,匈奴王警惕性太高,因为我是汉人,他就让呼延蛮蛮时刻提防着我,我很难找到机会将这东西献上,所以才来找你合作。”尹云影说着将药盒合起,放在手心上递给他。
邢桑犹豫一阵,接过了药盒,道:“不一定能用上。”
尹云影扬起嘴角,笑意温柔:“没关系,总有机会的。”
·
庆功宴席进行到很晚结束,散席后,呼延攸留下了两位王子密谈。
仆人撤走了多余的案桌及残羹冷炙,大帐内倏然变得空旷安静。
“既下吴郡,攻打宜郡便不可拖延,以免给荀昼老奴反扑的机会。”呼延攸撑着额头缓缓说道,目光掠过左侧,落到三儿子身上,问:“这段时日,郇州那边可有异动?”
呼延诌端着面孔回答:“禀父亲,暂时未有异动。”
“荀凌小儿倒也沉得住气,”呼延攸语调平静,听不出嘲讽,“你继续派人盯着,不可让他影响到大军进程,还有那兴郡的郡守,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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