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点理由一提,再收到姜恪的来信,对方果然答应了此事,说已命人在收拾行装,过几日便会带柳氏和姜泽出发前往密阳。
信读到此处,姜舒不禁失笑,心忖在面对长辈时,果然还是应该适当地撒娇示弱,这下二老不就心软了吗?
他想姜显估计也写了信劝说他们去端门郡,但他肯定就没想到还能用这招。
不过,父母和侄子要来居住,后宅闲置的空院便要尽快收拾起来了。
当然也不着急,兴郡到燕峤郡的官道虽已修过,比起过去要平整宽阔不少,但两位老人到底身体不如年轻人,肯定是没法匆忙赶路的,一路上走走歇歇,到密阳估计都要十日以后了。
姜恪在信中也提及,要带的行装较多,行程缓满,让他不必心急。
而在信的结尾,姜恪又提起了一件和之前所言毫不相关的事情,说是近日收到来自京中同僚的来信,南吴殷氏有意与他们结亲,这说亲的对象还不是什么旁支小族,而是尚书左仆射殷慎的两个嫡女。
起先看到结亲之事,姜舒以为又是和之前一样,是来为他那“大龄”二哥说媒的,心中还升起一丝看八卦般的愉悦,直到读到结尾的“姊妹”二字,他才陡然反应过来,这里面居然还有他的事!
一时间,姜舒心情变得复杂无比。
此事姜恪在信中只简单地提了几句,说是等到了密阳再详谈,但看其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态度,对方显然是很赞成这门亲事的。
想来也可以理解。
一来,他们两家勉强算是门当户对,南吴殷氏虽目前在门第上略高于姜氏,不过就姜氏这两年的晋升势头来看,不出意外,将来必能成为北地又一大门阀势力;
二来,殷慎先前在朝堂上针对西南王的一番忠言直谏已散播南北,以姜恪那样刚正不阿的性格,就算嘴上不说,心中必然对殷仆射的为人十分欣赏,和这样的人皆为亲家,他定然是颇为乐意的;
三来,姜显确实早到了结婚的年纪,寻常士族男子在他这个年纪,孩子都已经满地跑了,现在好不容易有合适的找上门来,当然要试着接触接触。
况且,殷氏姐妹嫁与姜氏兄弟,传出去也算是一桩美谈。
如此罗列起来,还真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
可姜舒深知自己是不可能这么早娶妻的,且不谈什么两情相悦的话题,他自己的这具身体都尚未满二十,那殷氏准备许给他的那位妹妹年纪该多小啊?
若是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放在现代都还是初高中生,这谁敢下手,违法的啊!
所以他自己的这门亲事,他必定是要拒的,但如何拒得皆大欢喜是个问题。
说得功利一些,殷氏选择他们姜家结亲,十之八九是看中他如今这郇州刺史的位置,万一因他的态度,影响到姜显的婚事,那就有些不太美妙了。
收起信件,姜舒微微叹气,接下来一下午面对着公文,脑中时不时就会想起联姻之事,但思索许久也始终未能想到十全十美的解决办法。
当日工作相对较清闲,到了时间,姜舒就按时下了班,准备等回去后再考虑此事。
穿上子明递来的披风,他带着两个侍卫顶着冬日寒风回后宅,结果在转过门外走廊的转角时,恰好碰上了同样刚下班的谢愔。
暮色迷离,微风摇拂着廊道旁茶花丛的枝枝叶叶,也吹着对方栀白的衣袍轻轻拂动。
对上谢愔那双沉稳安静的眸子,姜舒心中蓦地涌起一股清晰明朗的情绪,加快步伐过去道:“好巧啊,谢兄。”
谢愔点了下头,开头第一句话却是问:“主公有事忧虑?”
姜舒不由吸了口气,道:“你是会读心术吗,为何总能一眼看穿我有心事?”
事实上,方才在姜舒抬眼看到他之前,谢愔已隔着一段距离注视了他片刻。
但他没有回答,只是神色淡然地扬唇笑了一下。
见他这副神神秘秘的模样,姜舒也没有再追问。
随后想起上次孔氏来说亲,也是谢愔为他解决了烦恼,便将姜恪在信上所提之事对他说了一遍。
“你意如何?”谢愔听完后问。
“我还不想娶妻,但家父似乎对此亲事颇为满意,我也不能因我之故而坏了我兄长的亲事,所以才烦恼啊。”姜舒略无奈地感慨。
廊子上寒气逼人,不过二人为了说话,就只是漫然地迈动步子往前走着。
“我听闻殷氏女郎德貌双全,容姿甚丽,拒绝此门婚事,稍显可惜。”
“再漂亮也不行啊!”
“为何?”谢愔仿佛很是不解地转过头问。
姜舒犹豫半晌,不知该怎么回答,最后只能长长叹气,道:“实不相瞒,我不喜欢年纪小于二十的,故所谓的适龄女子,都不适合我,今后我若要娶妻,定然是因为有了心仪的女子,至于对方家世如何,我倒不在乎。”
“你要娶妻?”谢愔冷不丁地开口。
“当然,不过是等有了心仪的对象之后。”
说着,二人已抵达了院落交叉的路口。
谢愔戛然止步。
姜舒跟着他停下脚步,原想请他去自己的院子细聊,转过身却见对方正莫名其妙地蹙着眉头看着自己。
“你要娶妻?”谢愔正面凝视他再次询问。
被他这样严肃地提问,姜舒一时迷茫,不是很确定地答道:“应当会吧。”
闻言,对方俊美的容颜倏然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阴翳。
姜舒对他投来的好似看薄情郎般暗含责备的目光感到惶惑,寻思片刻,忽而想起某事道:“谢兄,你该不会也听说过那个传闻吧?”
“何传闻?”
“就是那个,我暗恋倾慕荀容约的传闻。”
“不是吗?”
“当然不是,里面有误会!”姜舒不自觉地抬高了嗓音,总算明白了对方骤变的态度是怎么一回事。
显然,谢愔是将他当成那种明知自身是断袖却还要娶妻耽误人家女子一生的渣男了。
他觉得好笑又无奈,连忙解释道:“彼时我还年轻不太懂事,误将崇拜当做了喜欢,其实不是,对荀容约,我只欣赏其为人秉性,毫无其他心思。”
话落,谢愔神色明显愣怔,过了好半晌才开口道:“此言当真?”
“当真。”姜舒干脆果断地回答。
“那我……”谢愔欲言又止。
“什么?”姜舒问。
不知是否为傍晚天色阴沉的缘故,他忽然发现,对方此时的脸色看起来苍白无比。
相对沉默少时,姜舒忍不住道:“外面天寒风大,谢兄不若同我去院中详谈?”
谢愔不声不言,只安静地注视他。
他看到青年茶褐色的眸子里闪耀着单纯疑惑的目光,这道目光简直比凛冽的寒风还要令人感到冰冷,在他心里留下清冽的刺痛。
意识到再继续僵持下去,自己难保不会有失态之举,谢愔抿紧双唇,恢复到清雅端正的姿态,不动声色地说道:“主公所忧之事愔已知晓,若他无事,我便先回屋了。”
姜舒感知到他的情绪不悦,却也不知是何处惹了他不高兴,不禁困惑地叫了声“谢兄”。
对方却转身毫不停留地走向了被冬日枯树包围的萧瑟庭院,脚步匆促,不一会儿便不见其背影。
·
回到屋里后不久,暮色彻底地笼罩了院落。
冷风呼啸地吹着窗子,黯淡的天光下,忽而飘落起洋洋洒洒的柔白细雪。
徐海将房门和窗子关紧,示意仆人在屋内多点几盏灯。
见谢愔一回来便坐到了书案前,面色深沉而阴郁,状似遇到了极大的难事,他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就端来烧红的炭盆放到一旁,小心翼翼地出声道:“郎君,落雪了。”
谢愔蓦然抬眼,转头定定地望向了屋门。
就在徐海以为他会起身出门去瞧瞧雪景时,却听对方冷声道:“唤谢十过来。”
徐海咽了口唾沫,连忙应“诺”。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