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王词的马屁,姜舒看过也就放到一旁了,未将其放在心上。
且不说此人不文不武、庸懦无能,他绝不可能任用这样浑噩度日的废物为官。
国土本为一体,胡族占据的地盘就如同一柄尖刀横入中原腹地,任谁也无法忽视,即便没有江州刺史,他早晚也会派兵收回失地。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邢桑是天生的军事人才,这一点没有人比姜舒更清楚。
其所建立的楚国乃是不折不扣的军国主义,国可以不富,内政可以不修,然军队必须精锐强悍,所造的兵器也必须锋利强韧,这样的势力不同于任何一个外族政权,绝不容轻视。
目前步惊云所带领的郇州大军才刚完成对淮州局势的控制,驻扎于幽门一带招兵买马、操练军队,沟通南北的漕运通道也才刚开始疏通建设,要等开通水路粮道至少还要一年。
因此,在尚未做好充分的战事准备前,姜舒不打算和楚国起兵火。
但不论如何,姜舒心中深知,他和邢桑之间,迟早会有一场大战。
·
渚陵郡,乌烈城。
初秋的午后依旧酷热难耐,烈日炽灼,火辣辣地晒在军营高墙之上。
校场中,千名战败俘虏被命令排列成阵,成为军队实战演习的“敌方”。
他们大部分是已故氐王的部下,在之前反抗邢桑的斗争中失败成为俘虏,每隔一段时日,便要被放到校场上进行这样的军事演习。
演习过程中,他们是手无寸铁的活人靶标,若想活命,只能同对面的士兵狠命战斗,殊死搏杀。
尽管如此,每次演习结束后,能活下来的俘虏依旧十不存一。
不知何时起,这座高墙围绕的封闭校场已然成为了俘虏们栗栗危惧的噩梦。
演习自未初刻开始,申正一刻结束。
短短一个半时辰,校场上已是血迹斑斑、尸骸遍地。
侥幸存活下来的俘虏抹着汗水血液痛哭流涕,然而正当他们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幸中时,一支羽箭忽从高空射来,毫无预兆地穿钉在一个俘虏的头颅之上。
眼看着中箭俘虏倒下,霎时间,所有存活的俘虏都惊恐地逃命躲藏起来,校场中哀嚎声一片。
高墙之上,孟秀抹了把额头流下的热汗,微躬着身子注视着前方手举弓箭的男子。
当邢桑又射出一箭,击中一个俘虏的胸膛之时,孟秀连忙扯开笑容恭维道:“好箭法,矢不虚发,百步穿杨,大王真乃神射也。”
听着他的吹捧,邢桑无动于衷地再度搭箭瞄准,浑身笼罩着一层危险的阴翳。
孟秀见状只好讪讪地闭了口。
他知晓,今日邢桑如此怏怏不悦,多半是和北地传来的姜凤呈自立称王的消息有关。
事实上,听闻此讯,孟秀心中亦感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或说,早在邢桑无端下诏封姜凤呈为丞相之时,他便已忿忿不平。
想他孟秀一秉虔诚地辅佐主公登位,费尽心力才换来如今官至三品的荣耀,相较之下,姜殊又做了什么?
纵使他有些政绩能力,又凭何能越过他成为丞相?
因嫉妒不忿,他甚至想过阻拦使者传诏,但终究恐惧于邢桑的杀戮心性,未有动手。
好在姜凤呈没有接下册书,他窝憋讥讽之余,也不由松了口气,谁知随之传来的就是对方称王的消息。
邢桑连杀七人后终于停手,直至此刻,这场军事演习才彻底结束。
望着底下军容严整的军队,孟秀又拍马屁道:“不愧为我楚国精锐,有如此雄师骁骑,大王定可踏平北地,一统天下。”
邢桑倏然回身瞥向他,浅色的瞳孔在阳光照射下显得尤为阴鸷无情,令孟秀心生胆颤。
他不知自己何处说错了话,只能俯首腼着脸做出讨好之色。
就在此时,一名宫人匆匆前来禀报:“夫人趁守卫不备,闯入殿下寝殿,施手掐住殿下脖颈,幸发现及时,未出大祸。”
孟秀闻言,又想劝邢桑尽快除去隐患,然脑中回荡着对方方才的眼神,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邢桑冷笑着扯了扯一边的嘴角,将弓箭递给一旁部下,转身道:“乞氏刁顽恶,残害亲子,包藏祸心,赐之卮鸩。”
第二百二十章
傍晚,巽阳城郊外。
秋风轻拂过辽阔的田野,太阳开始西斜,将收割后的田地锁在霞光之中。
姚二站在田埂上,叉着腰休息了片刻,随后俯身挑起最后两筐玉米,朝着田野旁的道路走去。
这两大篮筐的玉米着实分量不轻,姚二喘着气快步走着,只感觉这肩上的扁担几乎快嵌进肉里去了。
好在道上的牛车停得不远,不一会儿便可抵达。
到车旁时,他的邻居李大牛已将农具都收拾妥当,待姚二过来,便帮着他将两筐玉米倒进木板围起的车里。
“这是最后一车了,这地里的活总算是干完了!”望着满车堆得高高的玉米,姚二不禁露出一丝轻松淳朴的笑意,一边拿下草帽扇风,一边朝旁边皮肤黝黑的青年说道:“这几日多谢你了,若非你借我这车,我可有得忙。”
李大牛连忙摆手:“道什么谢,先前我地里忙的时候,姚兄不也帮过我嘛。”
“那怎能混为一谈!这样,过几日我得空了,请你去大市的酒馆喝壶好的。”
李大牛最喜喝酒,奈何酒水价高,一年到头喝不上几回,闻言就红着脸笑嘻嘻地应道:“那我可不客气了。”
“同我客气什么,走吧,回去喽!”
两人家都住在城西的春亭里,干完活便赶着牛车返回,途中遇见一老一少赶着驴车回城,见是熟人,四人就自然而然地聚到了一块儿同行。
一路上,农民们聊得最多的还是收成与庄稼。
“今日将这玉米收了,明日还要剥皮晾晒,这活儿还有得忙啊。”
“忙才好呢,越忙收成越多。”
“这倒是,我只盼着莫下雨就好……”
“今年收成好,官府又给咱减了田赋,年底这日子可好过了!”
“是啊,换成几年前忍饥挨饿的时候,如何能想到有一天竟能过上这般吃穿不愁的日子……”
姚二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亦有感慨。
想当初,他的老家西竹郡被匈奴攻占,他随着逃难的队伍一路南下流亡,本想逃去雍州讨生活,结果途中路过巽阳,在城门外听了一堂教种地的课,见听课之民都如此安稳,他便抱着一丝希望留在了这里。
彼时只期盼着能在战乱中苟活下来,谁知后来匈奴没能攻打到燕峤,便被姜刺史和步将军赶出了郇州。
而他的日子也越来越好过,种的粮食交上税后不仅能养活自己,逢年过节还能花钱吃顿酒肉,这样的生活是他过去怎么也想不到的。
哪怕匈奴未入侵前,他在老家也时常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吃不上饭,哪能同现在这般,顿顿可填饱肚子。
“这得多亏使君啊!”姚二禁不住感叹。
“什么使君啊,那是魏王!”同行的年轻汉子扭头昂着脖子道,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水壶猛灌了几口水,喝完就把水壶挂在了驴背上。
驴脖子上挂着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响着。
“是,魏王,我一时忘了改口。”姚二咧开了笑容,“诶,这一晃眼,我们都成魏王治下了!”
“你们不知,当年魏王尚在郡府做官时,时常到郊外田庄视察,我还有幸见过他一面,郎君那模样,那叫一个俊俏!”年轻汉子口气直爽道,“如今他成了魏王,我可太快活了,他在任上才几年,我等便已衣丰食足,今后这日子定然越发好过,我们一家都盼着他能康健长寿!”
“放宽心吧,魏王年轻着呢,定比你长寿!”
“哈哈哈这是必然……”
年轻汉子的笑声感染力很强,姚二忍不住跟着笑。
正沿着平坦的道路走着,李大牛忽而提起另一个话题:“待回城里,你们可要去大市那什么奥斯卡剧院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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