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姜舒敬了众人一杯酒,宣布庆功宴开席后,堂内一时竟无什么人聊天喝酒,包括步惊云带来的几个玩家,全都在伸筷子吃菜。
“卧槽,这回可赚到了,这松鼠鱼真的绝了,色香味都绝了,起码是五星级水准吧!”蓝龙边吃边感叹。
霍云天抽空接话:“毕竟是官府的厨子,没两把刷子怎么选得上,”
“不行,我要先截几张图,给军营的兄弟们馋馋,他们刚还给我发烤羊肉串的图,天天烤羊肉串,也不怕吃腻了……”
“再拍几张前面的npc,全是大佬。”
“没错,再拍几张npc,难得这么多帅哥齐聚一堂,发到论坛炫耀炫耀……”
蓝龙趁着现在光线好,给堂内的npc拍了数张合照。
而在他照片里,几乎所有人都在低头吃着饭。
荀凌自问也是见过些世面的,此番却也败倒在美食阵前,开席后,别的不说,先吃下了半盘子的肉食。
他最爱的便那道浓油赤酱的东坡肉,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混合着浓郁的酱汁整块放入口中,不用怎么咀嚼,香浓的肉味便在唇舌间融化,鲜甜而软糯。
此时若觉得油腻,则再配上一口清冽可口的李子酒,一口肉,一口酒,简直畅快得不行。
直到吃得肚子半饱,荀凌才想起来敬酒。
他先敬了姜舒一杯,感谢他的设宴款待,随后又举起酒杯朝向对面席位:“吾年少时尝受太傅指点,今见七郎君,便思及太傅昔日恩情,胸中感怀,不知可否敬君一杯?”
姜舒闻言顿时提起神来,转头看到谢愔抬手去拿酒壶,似乎还真准备答应,便抢先一步开口道:“郡丞不擅饮酒,不若我替他喝?”
荀凌闻言看向姜舒,谢愔道:“少喝一些,应当无事。”
姜舒摇头:“不行,你方才已喝过一杯了,我看着呢。”
谢愔只好收回手,脸上带出丝丝笑意道:“那便有劳府君了。”
荀凌视线在他二人之间转了一番,语意不明道:“府君与郡丞感情甚笃。”
姜舒听了一笑:“我与谢兄确实聊得来。”
旋即,他便给自己倒了杯酒,代替谢愔和荀凌喝了一杯。
喝过酒,接下来也该聊聊正事了。
在姜舒的预想中,此战他们出力相当,如何分取功劳也比较清晰,便是他拿兴郡之地,对方取端门之地。
虽说端门郡较之兴郡要小上许多,不过他本就兴郡太守,总不能把治地内的县城给别人管理,况且此事是由他们主导开启,稍微多取些功劳应当也不算过分。
谁知荀凌竟比他想得还要大方,直接问:“不知令兄可愿做端门太守?他若有意,我可代为向朝廷举荐。”
姜舒心中讶异,对方这意思可是相当于把功劳全部拱手相让了啊!
顾不得直白与否,他挑了下眉问:“都尉无意于此位?”
荀凌耿直地摇了摇酒杯:“提千兵,入死地,我善于此,理政务,治百姓,非我所长。”
说罢,他喝了口酒,尔后又看着姜舒提起嘴角道:“府君将密阳治理得甚好,若令兄也有此才能,则郇州归复可盼矣。”
姜舒听懂他话中含义,忽感心间热流涌起,随后微微吸了口气,口吻郑重道:“某尽力不令都尉失望。”
“不过……”他总觉得这么做有点坑人家,还是忍不住询问,“都尉当真什么都不要?”
“我的目的此战已经达成,其他暂无需求。”荀凌回道。
他的目的无非就两个,一是离开白兰陉,换个城池驻守,二是借攻打匈奴后方之计,暂缓匈奴前线进攻之势。
如今目的一已然达成,至于目的二……
姜舒两日前得知消息,匈奴大军已经攻下了上平郡。
虽然让匈奴退兵的计划没有成功,不过敌方显然也开始顾忌后方威胁,攻克上平郡后,便暂停了前线攻势,转而分出部分军队增强了后方边城的防守兵力,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拖延了匈奴进攻雍州的脚步。
既然荀凌有意让功,姜舒自然也没有拒绝的必要,他应答道:“我会修书问问我二兄之意。”
荀凌不甚在意地点了下头,随后便拿着酒杯敬向了另一方的步惊云。
·
翌晨,姜舒到官署后,先摊开信纸写起了家书,一方面告知姜恪兴郡、端门收复之事,另一方面则是询问姜显是否愿意出任端门太守之位。
他在写信时还挺忐忑的,倘若姜显真做了端门太守,便意味着这郇州近一半的地界都姓姜了。
从穿过来开始,姜舒一直都只想平静安稳地过好自己的日子,只是为了保护家人性命安危,才不得不接手密阳,做了兴郡太守,之后又被无形的历史浪潮推动着,不知不觉走到了这个位置。
平常尚不觉得,如今翻开地图宏观一看,才发觉自己早已经站到了风口浪尖,往前是烽火狼烟之路,往后是家国必守之地,他完全没有后退的余地。
既然没有退路,那就继续往前吧!
姜舒将信纸折起,放进了信封,长叹了一口气。
起码现在他还有路可走,未来的事情还是交给未来的他抉择吧。
命人将信件送去巽阳郡府,姜舒随即抽出新纸,草拟上表朝廷的奏章文书。
之前几次打胜仗,送往朝廷的文书都是由姜恪帮忙代写,但姜舒心想自己好歹也是太守了,总不能一直麻烦老父亲在中间周旋,于是这次便打算自己写封奏章。
想法很美好,写起来却相当困难。
花了近一个时辰,他才写出一份潦草的上奏文书。
姜舒自己读了两遍,然后认命地拿着文书去了隔壁,请他的万能郡丞帮忙修改。
“此处不该这么写。”谢愔不客气地指出问题。
姜舒扫了眼,发现他所指的是自己对攻城战难易程度的描述。
他记得张子房之前所说的“藏拙”观点,故而刻意将攻城战描述得十分艰辛——他们损失了众多兵械,遇到了许多障碍,和匈奴纠缠许久,最后非常艰险地胜利了。
“莫非我写得还不够困难?”
谢愔抬头看着他道:“此战我们赢得轰烈,过路商队皆知,你不必刻意掩饰,否则待事情真相传到南边,朝廷恐怕会疑心你隐瞒实力是否另有所图。”
姜舒恍然大悟,道:“确实,我疏忽了这点,亏有谢兄提点。”
谢愔摇摇头,将文书递给他:“只此一处,其余不必修改。”
姜舒接过文书,问:“那我就如实上奏?”
“夸大些功劳也无碍,”谢愔建议道,“此战步将军之名已传出,如今正是他培养声望之际,他出身庶族,唯有声名大振,才可脱出人群,为朝廷所重视。”
姜舒点点头,感觉自己受到了教诲。
的确,当下时人多好养望,虽说是培养虚名,但不得不承认,这虚名有时候就是这般重要。
有名望之人,即便隐居山野都有人时常惦念着请他出去做官,无名气之人,纵使身怀国士之才,但凡出身差点,就鲜少有人愿意多看一眼。
先前白兰陉之战,步惊云所得奖赏甚少,不就是因为他没有名气,且出身低微吗?
“谢兄所言正是。”姜舒认真收下指导,“我会再做修改。”
话落,他正准备起身回去,谢愔忽而转开话题道:“有件事,我很好奇。”
“什么?”
谢愔往他的杯中添了些热水,不紧不慢问:“昨日,若真要殊弟来定,会选谁坐于那席?”
姜舒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顿了两秒回道:“那自然是谢兄。”
“当真?”
“嗯。”姜舒应得真心实意,“以谢兄之才,屈居此地辅佐我已是亏待,我怎可在这等事情上再委屈你?”
谢愔与他纯澈的目光相对,不禁心中微动,旋即收敛视线道:“你这份心我知晓,不过若再有下次,还是以大局为重,不必过多顾及我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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