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曾言不再为人诊毒,但漂泊数载,方明白,人自有命,但孝义仁心长存!”
说罢,俯身“哐哐”磕了几个响头,二话不说,拎起与牌位一同供在桌上的医箱,大步与师弟出了门。
谁知师弟出个城也神神秘秘的,绕了好几个弯,他还以为多此一举,直到看见树林中,眼前这匹神俊!他孙氏可不是寻常人家,当年皇城里头都排得上号,见识非同一般,就连皇帝的御马,那也是见过的!他祖父还曾被赐骑。
但无论什么御马,都与眼前的马王比不了!这是自由生长在深山中,最纯正剽悍的血统,没人能驯服。高傲、灵秀,仿佛还带着一些通透的神性。
见师兄这个样子,承安也怕他误会,急忙解释,“这马是帮忙的,并不是权贵之家的东西,咱们赶紧吧,天黑之前它还要回山里。”他照搬水时的话,说服师兄上马。
马王太过高大健壮,三人同骑也很宽敞。站起的马王独自感受了一下,觉得也行,还没有驮那只“狼”沉。于是舒展四肢,风驰电掣的回到村中。
路上或许碰到零星马车或行人,只是还没等他们惊异,这匹黑马就早已飞驰而过,消失了踪迹。
未至中午,已到村庄。
骏马从人少的后坡上来,一个飞跃,便跨进水时的院子。孙陆谦医者仁心,随着水时身后立刻箭步下马,结果没站稳还倒了个趔趄。
他与水时赶到屋里救人,郑承安则下坡给父亲报一声信,也叫二老安心。
屋里,水时紧张的蹲在温热的土炕边,戚戚的瞧着符离没有血色的脸,他总忍不住将细白的小指头探在符离鼻间,感受着微弱的气流,他才能安心。
孙陆谦已经过了见到符离的惊讶期,他暗暗告诫自己,他孙氏子孙没什么可惧怕的!只是病人魁伟了些,野性了些,有什么要紧!异族他又不是没见过。
不过他却是没见过,就他所知,没有哪里的异族,是这幅筋骨与体魄!
身为医者,他看的不是样貌与肤色等外在,而是在治伤期间,摸了骨……
没人会有这样的一副铜皮铁骨!
这人肩背上的伤,一看就是带有倒刺的重箭所击,皮肉被搅的糜碎,伤口巨大,不易愈合,若是普通人,别说上边的毒,单单这箭,早就将人射个对穿,死的不能再死!
但他却以筋骨之强,硬生生将重箭阻在肩胛骨之外!重箭分毫未进脏器,看着皮肉翻飞的吓人,实际也还好,只是入了强毒,昏迷过去。
孙陆谦又探脉,连带用布条擦拭伤口,送到眼前闻了闻毒药的残存气息。
“您看他怎么样了,情况还好么。”水时每隔一阵,就忍不住要问。
大夫出言安慰水时,“你救治的不错,将毒血都排出去了,如今只要分析毒性,找以克制之法便好。”
水时看着符离皮开肉绽的肩背,“那要不要缝几针,不然这没时候能长好。”
孙陆谦只当他孩子话,人体发肤,和衣裳鞋袜可不同!还缝缝!“你这小哥儿胡闹。”
随后,水时详尽的叙说了自己缝上狼腹的举措,和这个累世名医的废黜太医讨论了好久,关于缝合是否能促进伤口痊愈的论证。
最后,孙陆谦只觉这个小小哥儿的奇思妙想,打开了另一条医人的方式,虽有些儿戏,但若为真,那也是造福贫苦百姓的妙方,免了好些名贵珍惜的金疮药了!
水时不介意这大夫拿符离先练练手,毕竟有现代医学的支持,证明了外科手术的正确性。
余下,便是解毒,水时只见孙陆谦恭敬的打开医箱,请出了长短粗细无数银针!真叫他大开眼界,这才是医术世家的风范与底蕴!
他以火灼针,手法既快又准,各种弹压旋按,光是指法,便叫人眼花缭乱!
这施针过程极长,已然到了下午,郑家人不敢打扰,只悄悄将饭送进来,便下去了。
孙陆谦满头都是汗,因为符离中的毒既罕见、毒性又强,他以这样的体魄尚且昏迷不醒,可以预见这东西对上普通百姓的后果。
水时拿着巾子,不断给大夫擦汗,又给符离擦毒。经过针灸导毒的深入,不断有紫沉沉的血从针灸之处溢出来,滴滴答答的流下健壮的躯体。
直到晚饭,孙陆谦才收针,他长出一口气,手都有些抖,毒血已经逼尽,他先开了一张方子,叫师弟跟自己回县城去抓药。
水时看着青了一只眼睛的大夫很过意不去,当时他们正治病施针,许是见效了,符离瞬间身上肌肉挣动,自然反射一般的微微抬了下手,然后就……
“孙先生,感谢您医者仁心!可,可真是厉害。”水时抖不知该说什么,这样的医术神技在现代他都没怎么见过,真将垂死之人治到呼吸平稳!
他本要倾囊感谢,但人家只取一棵灵芝,还愧疚的什么似的。水时这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当下心中一凛,想着屋里重伤的符离,他从此以后再也不说关于灵芝的话题了,钱财并没有性命重要。
他想着东山中的宁静,便要把所有令人觊觎的事都烂到肚子里。
无宝可寻,当保山中太平。
郑叔终于上了坡,看着要走的四儿子与郎中,急忙说道,“咋,吃个饭再走吧,天晚了,回去得什么时辰了。”
孙陆谦忙辞,“不叨扰不叨扰了!我们还得赶紧拿了东西,回去研成粉,配了药给老师吃下,他老人家病情要紧!”
这样说,谁也不再敢留,急忙套车送先生回县城。
孙陆谦是个受过苦楚、谨慎小心的君子。从此之后他再未提过神俊黑马,也未提过火灵芝,连对老师,都只说改了方子,请了便宜的药引来。
临行前,他看着沉沉的暮色,当着众人对水时说,“病人按方子吃药,病愈后,力气会大些,筋骨要硬实些,莫要以为异处,药效也。”
水时看着坐在牛车上平平常常的这么一个人,先愣了一会儿,然后恭恭敬敬的,朝孙陆谦躬身行了个大礼,他记住这份恩情了。看破不说破,知异不言异,是在给自己与符离留路。
孙陆谦受下了这个礼,随即,水时才上前,将装着切条羊肉的篮子推到孙陆谦手中,怕他推拒,就说,“一点羊肉,不值什么,先生回去炖了下酒吃!”
马车上的蓄着短须的中年书生,看着眼前一派纯然的小哥儿,点了点头,这个小家伙多像当年自己的弟弟!可如今他的幼弟早已埋骨边塞。
于是,在牛车拉动前,他轻飘飘又说了一句,“病好了,继续回山里打猎吧。”
世有异人出山,必有异事降随。或好或坏,都极易引起争端,最后都是徒惹一身尘埃而已。安于一山一林,世人不得知晓,那是最安稳的。他希望眼前这个柔软的水哥儿能好好活下去。
水时领会他的意思,若论如何能在这个时代活的更安全些,在场没有人比孙陆谦更有心得了。
他目送着牛车逐渐从通往村口的小路上消失。
回过身,郑老汉正在搬豆粕,这东西是牲畜比较好的草料,没多金贵,家家每年都会种些,今年郑家死了一头马,是以吃不完,便把剩下的搬给水时,让他喂小黑马。这小东西简直是老郑头与郑家大哥的心头宝!
水时没推拒,他已经交了几张成色比较差的皮子,没那么夺目,央告了四哥顺便带去镇上,换些银钱。这些东西他最后都要给郑叔结钱才是,农家辛苦,什么都不是白来的。
他与郑叔一起抗袋子,奈何自己扛不起,只能拿了一小袋。
走在前边的郑老汉说了话,“水哥儿,要不把恩人送到我家来养吧,人多好照顾些,那样大的体格,你连搬动他都不便宜。”
想了想,又说,“且看样子,毕竟是个汉子,叫村里人说闲话。”
水时压根没觉得有什么哥儿的大妨,“嫁”不出去他可求之不得!这不开玩笑么,叫他一个男孩子低眉顺眼给人家当郎君去?
况且,符离若是醒来,周围都是陌生的人与环境,他要是凶性上来动起手,谁也拦不住!未免祸患,怎么也要自己伺候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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