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中万物肃杀,她于一个雪夜出走,踟躇的行尽自己最后一个旅程,将生命终结在这一处山巅,与她的伴侣眠于一处。他们当初在榕树下遇见彼此,也在榕树下再次相聚。
生命是一场有尽头的旅程,她要在此停下脚步。
狼群在二十七年前,曾有一位极其强大的白狼王,他就像村民口中的狼神一般,守护着东山万物。直到有一日,狼王带领精锐的族群,向北而去。
一月后,其余所有同往的白狼一个未归,他独自浑身浴血,带回一个人类的婴儿。
狼王在祖地的圣泉旁放下婴儿,而后转身踏着血脚印,缓慢无力的走到榕树下,他的内脏早已碎裂。与伴侣做最后一次告别后,吐出最后一口气,山巅处的夕阳,映在他逐渐凝固的金色瞳孔中。
他完成了生命中最后一次交接,迎接来了狼神的最后裔族。
他的伴侣成了新任狼王,延续他未完成的使命。
如今,狼神的后裔就站在山巅的树下,目送他们远行。
作者有话要说:
符离的来处
古突厥语中,
阿史那,是蓝色的长生天
符离,代表狼
突厥以狼为神明,这是突厥直系中最庄重的名字!
突厥是符离部族的一个分支
《周书》里说:突厥之先,出于索国,在匈奴之北,其部落大人曰阿谤步,兄弟七十人,其一曰伊质泥师都,狼所生也。
第31章
东山幅员辽阔,天气多变,山侧飘着雪,山边却正晴,露出混沌的落日。
水时还依旧站在纷飞的雪中,天边的夕阳只剩下半边,那昏沉的余晖透过山巅的榕树,参差斜照在这一片山崖上。
随细风卷起的雪片,被残阳染成迟暮的昏黄色,飘飘摇摇的落在符离身上。水时逆着光,只能见到符离模模糊糊的背影,他整个人垂着头,静默的站在树下,仿佛要融进光里。
他在错落的暗光中忽而仰头长嗥,山中的群狼附和,这样苍凉的的兽音回荡在山谷间。
小白狼笨拙的学着族群们的音调,也已经像模像样了,它的母亲走到它身边,舔了舔这个新鲜生命的小脑袋。
日暮迎接晨曦,衰亡孕育新生,生与死是一个轮回。
水时置身其中,感同身受。他是异世界中一个向死而生的灵魂,既迷茫,又奋力的活着。
夕阳隐没,明月悬空,狼群逐渐退去,符离却依旧站在原处,静静的看着与树下与狼骸相依的“母亲”。一生的伴侣,死亦同穴。
他回过头,在如纱的月华中,望向不远处,抱着小狼崽,乖巧等待的“人”。
他是不是也有这个荣幸呢?即便他们是如此的迥异,即便自己是一只“野兽”……
水时在最后一丝阳光也消失的时候,就已经很冷了,出来的突然,他都没拿厚皮子。眼下只能抱着小狼取取暖,坐在原地等待符离。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慰那样一个沉郁落寞的背影,只有默默的等待。
水时正把脸埋在小狼的胖肚子上暖鼻子,就听见眼前有脚步声,他一抬头,符离已经站在他眼前,英俊的眉目被月光映着。
符离只静静的看着水时,眼神有些温柔,却有些犹豫的不接近。
水时赶紧抱着小狼崽站起身,他的身高堪堪到符离的胸膛,要仰起头才能看到那个人的脸,“咱们,走啊。”蹉了蹉脚,又说,“你,你不要伤心,看,还有这小家伙陪着你呐!”
说罢,水时弯着眼睛呲牙,将怀里的小胖墩举到符离眼前。符离看着眼前这人的模样,终于往前迈了一步,直接弯腰上前,将水时与小狼都揽在怀里,朝山下奔去。
自己身上的伤没有复原,带着雌兽与幼崽在暗夜的山林中行走很不安全,这次符离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水时带回了自己私密的狼巢。于是水时再一次,住进了那个山梁中位置独到的温暖巢穴。
狼群对于符离的回归,很是重视,它们每一只白狼都上前轻轻贴一贴符离。尤其是狼王,他当日与族群一起,翻山越岭的将兄长送到了“人”的领地,希望他能够伤愈。而今看着健康的符离,便兴奋的上前不断闻嗅着,喉咙间高高低低的说着狼语。
两兄弟在“叙话”,水时就与小狼崽趴在洞口,一大一小,只露个头往外瞧。看着山梁上如此多的狼,水时此刻深觉自己半路把小黑马叫回去对极了。这要是跟来,还真没地方安顿,马王也不知道在不在附近。
也许是今日特殊,青狼灰狼它们也在山梁上,其中就包括水时熟识的那两只。
那两只青狼也见到水时与首领一同回了狼窝,只是它们贼兮兮的四处瞧了瞧,看到狼王与符离就在洞口边,就谁也不敢往水时身边凑。直到水时招手,符离朝他俩瞄了一眼,两只青狼才敢猫着腰往水时眼前溜。
青狼是不敢进符离狼穴的,它们站在外边,伸头嗅了嗅水时的鼻子,就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眯着眼张嘴吐出舌头,像是笑容。
水时是不懂狼语的,但不妨碍他们如同旧友相逢。于是等符离回过头,就见到水时趴在狼穴中,开开心心的晃着小脚,笑眯眯的看着哨狼。他们之间既不会沟通,也不懂得交流。只是笑呵呵的互相看着,挺有趣。
不过一会儿功夫,两只青狼便与其他杂色狼一同离开了狼巢,回到山中。白狼群也在狼王的带领下,出去捕猎归来。符离坐在狼群中,撕扯一只野猪分给一众幼崽,其中小白狼更是霸道,爬到符离身上,张嘴咬住肉后,就背过耳朵不松口。
水时正看热闹,就见一只极高大的白狼从狼王处来,像是得到指令,叼着一只羊腿,送到自己眼前。但这只狼木着脸,还仿佛有些无语和犹豫。
水时仔细一瞧,“……”,“!”
这不是那只下山给他送东西,折腾了他一宿没睡的狼嘛!
那只白狼见水时不伸手,它深知这活不好干,便又往前走了一步,意思很明显,满脸都写着“你可快拿走吧!”的样子。但水时还是摆了摆手,“你吃吧,我不饿,我明天回家吃饭。”
他不吃生肉,在狼群中又不宜生火,而且麻烦。白狼满嘴叼着羊腿,却深深从鼻子中叹了口气出来。水时一乐,就见它转头把东西叼给符离,而后利落的钻回窝去,不出来了。
符离拿着羊腿,看了一眼水时,便将手里的肉全交给旁边一只母狼,自己不知去哪了。
于是,等狼群安静后,水时却没见到符离,但他并不很担心,现在狼群很聚集。符离不会轻易出事。所以,等符离半夜后回来时,他已经朦朦胧胧的睡了。
符离见状,放下了东西,无声的倚在岩壁处,借着月光,静静的望着洞穴中睡熟的水时,看了很久。
清晨,水时醒来时,觉得很尴尬,他又往人家身边钻了!符离壮阔的肩背就在眼前,自己的额头正抵着这人的后脊上,身体蜷缩在他旁边。
水时屏息,蹑手蹑脚的往外挪,好不容易悄悄蹭了出来,小腿就踢到了什么东西,他抬头一瞅,有些惊讶,竟然是他放在树屋的小藤筐。
筐里的东西不少,尽是他平日在山中总是采摘的几样东西,水时有些稀奇,看了看仿佛还睡着的符离,便扒到藤筐边,仔仔细细的数了一数。有好些鸟类的蛋,但更多的,是树屋附近林中的产物,比如那只胖松鼠带他光顾过的坚果树等等。
符离在水时贴到自己背上时就醒了,只是现在才坐起身,看着扑到藤筐旁,悉悉索索翻东西的水时。他想起昨夜那只被他捏住尾巴,瑟瑟发抖的松鼠,果然还是有些用的。
看,小兽之间喜欢的东西总是差不多。
水时边翻边想,这些东西都离的不近,有的还扎手难摘,必定都是符离连夜收集了给他拿回来的,可那人身上还有伤呢!
他急忙要回头看看符离背后的伤口,却恍然见那人早已经起身。水时看着目光沉沉的符离,倒是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好了,最后只干巴巴的憋出一句话,“那个,醒啦。”
水时说完就后悔,废话!当然是醒了,这么蠢的问题,符离一定不会理自己。可一抬头,却看见那人朝他点了点头,并深沉的从胸腔里共鸣出一个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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