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绛雪不动了,花蕊却在微微闪烁,容穆凑上前去仔细查看,发现花蕊深处,隐约埋藏着一个珠子一样的东西。
容穆伸手就想拿捏,但还未曾触碰,碧绛雪就忽的闪动了一下,与此同时,胸口熟悉的位置尖锐疼痛了一瞬,就和每次商辞昼对他情意绵绵时的感触一样。
容穆楞在原地,看着那颗隐隐约约的金色珠子,碧绛雪难得主动警告他——别碰。
他缓缓缩回手指,看了看胸口的位置,又看向那颗金珠。
这好像,是他结出来的莲心。
容穆放下手臂,脑中回响着战场之上,那一声声感同身受的“花君”。
他有莲心,那每一位南代莲花君,应当都有一颗莲心,如果以前的花君全部逝去,那这颗心,是会随风而逝,还是会被南代王室保存在哪里呢?
他微微出神,正在此刻,门外被敲了两下:“阿穆,是我,侍女说你睡不着,王兄过来看看。”
容穆眨了眨眼睛,走出外门打开,果真见容沥一身整齐的站在门外。
“王兄……”
容沥眼眸一动:“这声王兄,还是阿穆叫着最舒坦。”
容穆微微低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容沥:“睡了,已经起了,此刻正是卯时。”
容穆默了一瞬:“……喔。”
卷的叫人头皮发麻。
他想到什么,带着容沥走进屋子,然后扒拉着碧绛雪的脑袋给容沥看了看:“王兄,你瞧。”
容沥微微俯身,瞳孔动了动道:“……阿穆有自己的莲心了?”
容穆点头:“对,应该是碧绛雪开了后自己结出来的,王兄好像也认识这个东西。”
容沥神色复杂:“每一个南代王都认识这个东西,我南代存世三百余年,一共出了六代花君,每一代花君无论何时逝去,都会留下这一颗金色莲心,算上阿穆的,正好就是七颗。”
容穆问道:“为何会将这个东西保存下来?有什么作用吗?”
容沥摇头:“不知,只知道这是历代花君最后的存物,便也好好的保留了下来,那其余六颗,均在南代花君殿中敬奉。”
容穆沉思了一会儿,却被容沥敲了敲脑袋:“不论如何,王兄都不会叫你再去催生莲花,你是度过了早夭之劫,可是连二十岁都没有,王兄担心,阿穆要好好的待在王兄身边啊。”
容穆乖巧的点了点头,又小心问道:“王兄,商辞昼,走了吗?”
容沥看向他,半晌出了一口气道:“刚走,我在城墙上看见大商船队了。”
容穆神色微微活泛:“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容沥沉默了几息,道:“阿穆,你要是真喜欢男子,南代好儿郎多的是,不若王兄帮你挑上几个知根知底的,喜欢了便叫他入赘,不喜欢了咱们就换,都喜欢便都收着,你看怎么样?”
容穆艰难道:“我,我还是寡着吧。”
容沥看着他:“谁都好,但商辞昼不行,他太危险太过深不可测,你在大商,指不定早就被他怀疑身份了,不然他也不会和我一照面,便说出想要联姻的意思。”
容穆抬眼:“可是,他还不知道我和碧绛雪的关系——”
容沥打断他:“你如何这么确信呢?或许他早猜到你和碧绛雪有关系,但普通人的信念还不足以叫他想到你与碧绛雪共存共生,可若是再接触下去,不出半年,你的秘密必定都会被商辞昼发现……阿穆,他是当皇帝的人,你这么单纯,怎么玩得过?”
容穆脑海中想着在大商的点点滴滴,忽然道:“可是没有他,也就不会有我。”
容沥神情一滞:“什么意思?”
容穆缓缓道:“商辞昼联合大商护国寺住持,启用秘法,将我召了回来,那个住持,就是从南代皇宫带走碧绛雪的人。王兄,你不明白的,商辞昼对我执念极深,只要我还在等他那便什么事都没有,但我要是在南代收男宠,明日男宠的尸体就会挂在城墙上……他真的做的出来,他就是这样一个霸道的人。”
容沥皱眉:“这样的人,难道不会叫人想要逃离吗?”
容穆摇头:“不,不会,若是没有糟糕的过往,他一定是一个温柔的君主,可惜现在他只能用鲜血染黑自己,否则周围豺狼虎豹,会让他手中抓不住任何想要的东西,现如今人人喊他暴君,我在想,若是连我都想逃开他,那他该多么可怜啊。”
容沥深吸一口气:“商辞昼这是把十辈子的气运都用尽了吧,才能换的你这样维护相待。”
容穆笑叹了一声:“唉,或许吧。”
容沥又看了他两眼:“……不说这个了,你再回去睡一会,小心身子。”
-
南代找回了王上亲弟弟的事情不出七日便传遍了两国,南代王特意为此设了一个日子与民同乐,新殿下回宫之日,王都奇异的满城飘香,子民纷纷挤出来看这位传说中美貌无比的王殿下,可王上对这个半路找回来的弟弟护的十分严密,一众人愣是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看到。
不过王族之人却是有这个机会近距离观察,因与南代王长相太过相似,一群本在质疑的兄弟姐妹见了一眼之后也纷纷沉默了。
容穆的殿门前,头一日摆满了示好的花枝,第二日摆满了投喂的吃食,第三日便是蠢蠢欲动的脑袋头在偷看了。
他打开殿门,白色的王族服饰穿在身上无比服帖,少年脑后不再是发铃,而是一个青玉缠枝的花扣,华丽又贵气。
有一小孩在拐角偷看,没忍住哇了一声,然后倏地捂住了嘴巴。
容穆探身看过去,招手道:“喂,过来。”
那穿着缩小版王服的小孩怯生生的走过来,脚尖磨了磨哼哧道:“穆、穆王兄安。”
容穆这些时日已经有些习惯这样的问候,便也回道:“你也安啊,你排行第几?”
小孩见他如此温和好说话,语气也雀跃了起来,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容穆道:“排行、排行第十六,叫容霁!我母妃是父王的第八位夫人!”
容穆嘶了一声,心道这一代王族兴旺,和老南代王风流有不小的关系啊。
容霁崇拜的看着容穆道:“穆王兄,听说你前些年一直都在大商生活?”
容穆微微一愣,又想起了商辞昼,他笑着道:“是,在大商皇都。”
容霁又道:“他们都说你受了好大的苦难才能重新回来,王兄爱惜你爱惜的厉害,你与我们不同,你是王后娘娘遗失的孩子,与王兄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
容穆眼眸弯弯:“大家都一样啦。”
容霁却感叹道:“难怪王兄叫你一头睡到日高起,还不让我们打扰您,王兄何时这样宽容过?穆王兄晚上入夜便可以睡觉,还有王兄哄睡,宵夜也不间断,小十六羡慕啊!”
容穆:“……”
是时候挑个时间和王兄交流一下反内卷的问题了。
“今日换我翘了太师父的课来看漂亮王兄,正巧遇上您出门,他们一定都很嫉妒我!”
容穆拍了拍他的头:“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看完了便回去上课吧。”
曾经碧绛雪在桂树下给他传输记忆,正是商辞榭入侵东宫那段,那个时候容穆还不能理解当年的自己为何说出“大商皇族也就只有一个太子能看”这样的话,如今倒是情景带入了。
比起南代王族,大商皇室的确一滩浑泥,就算商辞昼生来再怎么干净,在这里面倾轧一番,也定然会黑的彻底……
唉,怎么又想起他了。
容穆抬头看了看日光,朝王庭后湖走去。
王兄不准他施展力量暴露花君身份,但南代国的困境也不能停滞不前,且先神不知鬼不觉的试试,能救多少人就先救多少人吧……
日光东出西落,残阳如血,同一个金乌,照耀的是不同的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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