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玉走过去牵住乌追,西越的夜晚有些冷,就连月色都像是挂了霜,身后锉刀的声音断断续续,商辞昼看军情都没这么仔细认真过。
而他现在,只是为了给他主人雕刻一个不知道会不会被喜欢的小玩意儿。
怜玉心中感慨:悯空啊悯空,你整日念着佛法祈求帝星安稳太平盛世,我要是你,我就先给主人供八百个长生灯,祈求他此生百病不侵福寿延年,不叫他再掉一根汗毛,再受一点苦难。
亭枝安而昼白,亭枝危而星坠,商辞昼这只恶犬,心中最后一丝纯净只留给了那个曾在淤泥中拉了他一把的人……
第63章 绽放第63天
南代国历八月中, 王都发生了一件奇特的事情。
莲花花期在六至七月,往年这个时候,王都的花株早就慢慢枯萎了, 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见有枯萎之相,反倒愈发欣欣向荣了起来。
南代臣民感慨天生异象,表情比之往年都喜庆了不少,只有南代王一人面容严峻了多日。
容穆正在后湖亭边晒太阳, 有蜻蜓绕着他一点一点。
容沥找到他的时候, 被侍女告知容穆已经在这里睡了一上午了。
侍女见王上收敛面色,走上前去拿着竹扇轻轻为那位殿下打着, 过了好半晌, 容穆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迷迷瞪瞪道:“王兄?你何时来的?”
容沥:“刚来, 睡得好吗?”
容穆有些不太好意思, 因为王兄不喜欢商辞昼,但他做梦却开始频繁梦到商辞昼了,是以现下不敢多说, 只点了点头。
“好的, 好的。”
容沥温和笑道:“还是这么喜欢说叠话。”
容穆抓了抓发尖:“王兄有事?”
容沥面色微微一收, 尽量轻声道:“王兄问你, 你是不是催生莲花了?”
容穆“啊”了一声, 眼神闪躲:“没、没有。”
容沥佯装生气:“不准骗本王。”
容穆磨蹭了一会, 才道:“就, 一点点, 试一试这样子。”
容沥缓缓的吐出一口气:“阿穆,王兄不是和你说说过, 不可以暴露自己花君的身份,你刚回来,根本不明白这南代的臣民百姓对花君有多么狂热,倘若你暴露,那一定会被架得很高……但是也下不来了,你懂吗?”
容穆眼睛眨了眨:“可是我想试试,王兄,我虽然性子惫懒,但回了南代,怎么还能眼睁睁的看着子民无药可治呕血身亡?而且我也没有出去王庭,就在这后湖试了一下……王兄放心,我动作很隐蔽的,没人发现。”
容沥顿了顿:“你说,你只在王庭后湖动用了灵力?”
容穆点头:“啊,怎么了吗?”
容沥神色顿时复杂:“那阿穆知不知道,不止后湖,这整个南代王都都到八月份了,莲花依旧在盛开,还有新株萌发,按照这个趋势,今年秋初,莲子的产出定然要比往年多出三倍!”
容穆眼眸微微睁大:“可是我从没有在外面试过,和王女姐姐出去也没有——”
容沥看着他,半晌抬手抚了抚少年的鬓角:“我们阿穆,好像比历任花君的灵力都要强大许多,都能从这王庭一直影响到民间了。”
容穆转念一想,眼睛明亮道:“这是好事情啊王兄,这样我既不会暴露,也能叫南代子民慢慢治愈这个病,先将今年缓过去,这样就有大把的时间来慢慢研究如何根治此疾!”
“谈何容易,”容沥沉声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现在这样想着缓过去,明年也这样想,有些事不能开一个头,开了头,想回去便难了。”
容穆默了默:“王兄,一定会有办法的,催生莲株来解决此病也是先人试出来的,但我总觉得这就是个治标不治本的笨办法,我们多试试其他的,说不定会找出永久替代莲子的东西,更甚至可以叫这个病从历史上消失掉,再无后顾之忧!”
容沥爱怜的点了点他的额头:“这些年都在哪里学了这一身聪明劲儿?看着笨呼呼的,想事情还挺大胆。”
容穆腼腆的笑了笑,心道这得感谢另一个时空的基础义务教育。
只是在大商的时候,往往麻烦事情还没到他眼前,便已经被商辞昼处理掉了,用不着他动脑子,而在南代,却一些事情和问题是他不得不亲自面对的。
商辞昼远在西越边境,若是他在这里,又知道花君秘辛,一定会简单粗暴的将自己掳回去,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或许还要卖惨威胁他不准帮助别人。
他总是这样霸道的一个人,眼睛随时随地都跟着他,人也醋的厉害,还没想起自己的时候,便威胁着要将看他的人都挖了眼珠子喂狗。
容穆想到这里心情忽然轻松了许多,嘴角也不自觉带了一点笑意。
黏在身边跟个大狗一样的倒叫人没有多少感觉,乍一分开,还有点想念那每晚暖呼呼的被窝了。
还有那日忽然的试探靠近,明明是皇帝,却对他小心翼翼的,还说什么唐突不唐突,这些克己守礼的古人啊……
容沥伸手在容穆眼前晃了晃:“阿穆,阿穆?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容穆回神:“啊,没什么没什么,对了王兄,有关催生莲株一事,你就让我继续试试吧,我们是要找办法,但当下的困境也要解决,不能我明明活生生站在这里,却要眼看着旁人受苦受难,王兄,你就答应我,我保证不叫外人发现,量力而行。”
容沥无言了好一会,容穆被找回来后,看似随性实则很有自己的主意,偶尔还有些倔强。
他没有答应,但也没有再强硬反对,只是略带悲伤的看着容穆:“母后过世之时最是放心不下你,可惜你那时已经在大商损毁,我连一片叶子都不能拿给她看一看……阿穆,王兄只有你这一个嫡亲兄弟,只希望你此生被宠被爱安稳顺遂,你不要叫王兄变成没有至亲的孤家寡人了。”
容穆神色忽的收了收。
是。
怜玉只有他一个主人。
南代王只有他一个嫡亲兄弟。
商辞昼只有他一个心尖儿上的白月光。
身上的水越端越多,要是自己这个底座不稳,那这些碗估计都得碎成一地……碎成一地不说,估计还得扎的低下血流成河。
“王兄。”容穆道。
南代王眼神看向他。
容穆喃喃道:“我一定会找出解决此事的稳妥办法,不叫这件事再成为头上利刃,搅得人人不得安宁。”
-
八月末旬,南代的莲花才停止了那恐怖的繁衍速度,种莲的人家喜笑颜开,招呼一家老小亲朋好友下湖摘莲子,南代王更是颁发诏令,将放开莲花交易一个月,可观赏,可入药,但只允许在南代境内,依旧不允许出给大商以及别国。
但这个时候谁还在乎这点限制?当然是先将自己家的烂摊子收拾好了再说!
甚至有些人家在家中悄悄开始供奉新回来的穆王殿下,直说这是这位殿下带着王莲碧绛雪一同回来的好兆头。
年龄稍长的人口中念着花君归来了,年轻的人受南代王多年禁令影响,都不知道他们都在说什么,只当付作笑谈,感呈上天恩赐灵药。
容穆对此一无所知,他伪装面容在王都游玩时,还遇上了从大商回来的江蕴行,两人在酒楼短暂的聚了一下。
江蕴行看见容穆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忙拱手道:“殿下安好,此前多有冒犯,实际我等南代经商之人都是奉了王命伪装成普通百姓的,为的就是找您回来。”
容穆虽有些震惊,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若非商辞昼来汉口河主动带上他,又适逢西越作妖,他不可能这么顺利的就被商辞昼放回南代王都。
“当初一见你就觉得你有官相,不曾想还真是个状元郎。”容穆端起果酒,江蕴行忙压低杯子与他碰了一下。
“殿下有所不知,臣的确是医药世家出身,祖祖辈辈都在为南代呕血症配方子,但是总绕不开大量莲子入药这一层,如若哪日南代也如大商一样不长莲,那我国实在危矣,臣思来想去,不若弃医从官,看能否从上面解决这个问题。”江蕴行缓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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