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闲散地收起了鱼钩,“你在盛家这么多年, 你再清楚不过,盛家的继承权, 并不是一件很好拿起的东西。”
他回想起了方面儿子葬礼上, 向来温婉的儿媳妇崩溃后的那天晚上, 和小孙子的谈话。
当时盛野的处境确实困难, 他跟盛野很明白地说过,他可以选择懦弱,这件事他确实是无辜者, 他可以选择不能承受离开盛家,以后盛家和他再无关系, 他再不用承受来自这个本应该爱护他的家庭给他的一切压力。
但是他选择了留下来。
他是盛家的孩子, 他有与生俱来的责任。
他选择了承担起这个责任。
盛爷爷懒洋洋地笑了一下,继续道:“我知道他过得不容易, 但是撑起盛家,明显是一件更不容易的事。”
“他慢慢长大,却一直把自己困在当初那件事里面,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老陈明白他说的这些道理, 但是想起刚才少年背脊挺得笔直,身影单薄的背影, 又有些欲言又止。
“我也知道,这么多年,你心里面肯定想过问我, 怎么能在这件事上面做到如此冷心。”
“但是啊, ”他慢悠悠地继续说, “这件事,本来就不是我开口就能轻松解决的啊。”
这本身,就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事。
盛爷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色幽深了些许:“作为亲人,我确实不算是个好爷爷。”但是作为盛家的掌权者,他已经做了能为下一任继承人能做的所有事。
而且,锻炼盛野,让盛野自己成长起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不能不为这个已经支离破碎的家考虑。
当初那件事发生之后,他当然可以以长辈的身份要求盛野的母亲不再苛责年幼的盛野,但是那种情况下,他儿子的遗孀可能就再坚持不住了。
他知道这个选择过于自私,对于盛野来说也过于冷漠无情,但是这已经是他作为一个普通人,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了。
不过他确实也知道自己对不起盛野,所以这么些年,在盛野面前他几乎已经放弃了爷爷的这个身份,从来都是用盛家掌权者的身份跟盛野对话。
老陈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盛爷爷收回了视线,微微挥了挥手:“不用担心。”
他想起刚才的谈话,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些:“现在看起来,他终于要走出来了。”
老陈的动作微顿,表情有些迟疑:“先生,那个姓季的孩子……”
盛爷爷微微一笑:“你安排下面拦一拦,盛野那个小男朋友还不适合出现在她面前。”
主要是,现在盛野保护不好人,要是她真的做出了点什么事,两母子的关系可这就没办法挽回了。
他顿了顿,收起东西站了起来:“什么时候,我也见一见那个小朋友。”
老陈皱着的眉头始终没有放开,不过还是低头应了一声:“是,先生。”
*
后面几天盛野都没有去学校,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面是怎么想的,不过唯一一点还是清楚的,老头子说的对,他母亲要是知道了季绵的存在,对季绵并不是一件好事。
为了季绵的安全,他彻底离开季绵当然是最好的,这也并不是一件难事,在他无意中救季绵那次之前,他们虽然在同一个学校,但是基本上没有碰过面,实际上,要是他真的存心想要躲着季绵,后者根本不可能找得到他。
不过心里清楚归清楚,但是他每次脑海里想起来之前医务室里,少年垂着眼眸,睫毛轻颤着亲吻他身上伤口的模样,莫名就觉得舍不得了。
那人嘴上说着喜欢他,实际上他也再清楚不过,这种喜欢也不过就比陌生人的心动强一些,没了他,不久之后,季绵可能也会喜欢上别人。
他不想这样。
就只是想一想,他都觉得心里面闷得喘不过气来。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一时半会儿他也找不到好的解决办法,也可能知道,毕竟最好的办法就只有离季绵远一点,总之他下不了那个决心,只能懦弱地一味躲在家里。
也许这样就最好了,季绵慢慢地会忘掉他,喜欢上别的男生,这样他也一直都会是安全的。
说起来,他还是头一次觉得这么清晰地认知道自己的不堪。
真是懦弱无能又可悲。
这样的人,也不知道季绵看上他什么。
不过他在家里呆了几天,他不出现在后者面前,没想到季绵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听到门铃响的时候,他都没想过门外的人会是季绵,看到是他还愣了愣,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冷着一张脸,声音却掩饰不住地有些低哑地问:“做什么?”
做什么?
季绵瞪大了眼睛,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清楚这人几天都没去学校了。
这人有前科,他合理怀疑盛野这家伙就是故意躲着他,他来的路上心里面都还满腔的怨气,但是这会儿一看到这个人的模样,他又有些迟疑了。
好像,有些憔悴?
唔。
他都没工夫理会这人的问话,自顾自地伸出爪子在男生的额头上碰了碰,眼睛顿时睁得更大了。
好家伙,滚烫!
季绵微微仰着脑袋瞪人:“盛野你是不是傻的呀?你在发烧你知不知道?”
盛野愣了愣,像是又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状态不太对,后知后觉地想要去摸自己的额头,但是又想起来这会儿面前还站了个他想着要保持距离的人。
他脸上重新恢复了冷漠,刚才一瞬间的怔然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不关你的事。”
他可能是真的生病了,头疼得像是要裂开,明明被人当着脑袋打了一拳都没有这种感觉。
他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抑制住了自己心里面几乎要溢出来的,碰一碰面前软绵绵少年的欲望,转身就要关上门。
但是他现在的状态是真的不太对劲,动作慢了一拍,季绵就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他刚才想要把他关在门外的动作一样,自顾自地从他旁边钻进了房间。
并且还在他家客厅转了一圈,然后动作异常熟稔地给他倒了杯热水:“家里有感冒药和体温计吗?”
少年自顾自地嘟囔着:“要先给你量个体温,你那成绩本来就不能看了,要是脑袋还烧傻了,那以后谁来养我……”
盛野:“……”
在关心他。
但不多。
他只觉得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跳:“你来做什么?”
季绵再一次瞪大了眼睛,像是今天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不可思议极了:“盛野你有没有良心?!”
“你自己想想多久没有去学校了,你躲着我我还不能自己上门来找你吗?”
他说着说着就突然演了起来:“呜呜呜,我们都是亲过的关系了,你还这么冷漠地跟我说话,呜呜呜,盛野你这个渣男!!”
盛.渣男.野青筋又跳了跳:“……”
季绵见好就收,小声解释:“我就是过来看看嘛,你这样子看起来就不像是能把自己照顾好的……”
盛野沉默。
把自己照顾好?那件事过后,从来没有人会这么想他能不能把自己照顾好。
可能是生病了的人确实心里比较脆弱,他的呼吸都有些轻颤了,但表面上却还是一副冷硬的模样。
他甚至还加重了语气,重复,“不关你的事。”
季绵怔住。
这人,怎么回事?!
胆子大了?知不知道这上门来看他的待遇可是好多个前夫哥想要但做梦都梦不到的!!
他心里面有了一点生气,又觉得有些委屈,不过看着男生脸色都有些苍白的模样,又什么气都没有了。
算啦算啦,不跟生病的人计较。
他抿了抿唇,男生这个时候脸色虽然苍白,但是表情却沉得可以,换一个人在他面前可能呼吸都已经被吓得下意识放轻了,但是季绵却半点都没有觉得害怕。
他拉着人直接进了卧室,然后动作难得有些强硬地把人给塞到了床上,“行了行了,你不要对着我凶,本殿下现在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推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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