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胥王勉强笑了笑:“儿臣自当领命。”
帝君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懒懒倒入椅背,像一头正在打盹的猛兽,声音低沉威严:“你们是兄弟,兄弟便该互相扶持,老三府上昨夜出了事,你这个做哥哥的也该尽心,下去吧,带着龙泉司的人把刺客捉拿归案,一个都不许少,莫叫朕对你失望。”
这句话细听暗藏深意,姑胥王闻言不知在想些什么,低头行了一礼:“儿臣告退。”
他语罢缓缓退出大殿,侍从关门时,他终于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帝君在身旁加了个座位,让陆延坐到他身侧去了,藏在袖子里的手控制不住收紧。
父皇他……当真就那么疼爱陆延吗?
万辟疆一直在殿外候着,他眼见姑胥王出来,连忙上前问道:“王爷,末将一早就收到陛下急召,可有什么要事?”
姑胥王面无表情道:“父皇命本王抓捕昨夜三弟府上的那些刺客,龙泉司负责协助,你不必进去了,随本王搜查刺客要紧。”
万辟疆明显知道些什么,闻言惊疑不定看向他:“陛下怎么会忽然让我们抓刺客?”
姑胥王微微摇头:“隔墙有耳,先回王府再说。”
陆笙对外一向是清正廉洁的姿态,王府并不算豪奢,与汇聚天下奇宝的风陵王府堪称天差地别,院中栽有怪石青竹,风骨尽显,倒也不失身份。
姑胥王和万辟疆一路来到议事的书房,吩咐旁人不许进来打搅,这才像是被抽空力气似的忽然跌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的吐出了一句话:“父皇他,怕是知道了……”
万辟疆一惊:“殿下,此事不可胡言啊!”
姑胥王闭目倒入椅背,头疼扶着太阳穴,这才将今天的事疲惫道来:“昨夜老三府上刚刚出事,天不亮父皇就把本王叫进了宫中,话里话外都离不开‘天玑宫’三个字,说这个江湖门派恰好建在姑胥洲,又是本王的封地,要本王务必将那些刺客抓捕归案。”
万辟疆迟疑出声:“会不会是殿下多心了,或许帝君只是凑巧……”
姑胥王睁开眼,目光沉沉:“现在父皇是否知道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本王该怎么向他交差,难道真的要将天玑宫的人交出去?!”
万辟疆咬牙道:“殿下,天玑宫虽得力,到底也只是一个江湖门派,陛下既然已经察觉端倪,咱们就算想动手脚也不行了,断尾求生要紧啊!”
姑胥王下意识攥紧了椅子扶手,他扶着额头,眉眼陷入阴影,缓缓吐出了一句话:“老三,你何德何能……”
另外一边,陆延已经开始耍赖装可怜向帝君求药了:“父皇,儿臣昨夜受了惊吓,气血亏虚,太医说要服些大补之物强身健体才好,您库房里不是有一颗血蟾丸吗,不如赏了儿臣吧。”
“放肆!”
帝君神情喜怒难辨:“此物乃天下至宝,你若要补气血,库房里多的是鹿茸参片,怎么无缘无故讨起血蟾丸了。”
陆延低头委屈:“那些都是俗物,儿臣吃了没用。”
帝君哪里看不出他在故意作妖:“朕倒不知你何时这么金贵了,怎么,你的身子异于常人,旁人吃了都有用,偏你吃了没用?”
陆延呲溜一声滑跪到地上,拽着帝君的龙袍下摆道:“就是没用,父皇如果不把东西赐给儿臣,儿臣今日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帝君拂袖起身:“你既然不愿意走就在这里跪着,爱跪多久跪多久!”
他语罢命贴身太监将折子整理好,转身就要去寝殿批,谁料陆延抱着他的腿就是不撒手,帝君气得直接一个窝心脚把他踹下了御台,力道虽然是虚的,但陆延还是轱辘一声滚了下去。
陆延捂着胸口哎呦了一声:“父皇,你好狠的心!”
“没出息的东西!”
帝君低斥一句,带着侍从离开了。
陆延倒在地上,苦着脸揉了揉心口,心想父皇一把年纪了,力气倒是不小,不就是在这里待着吗,有吃有喝有炭炉,谁怕谁。
陆延把视线落在墙角的宫女身上,对她招了招手:“小美人,你去,给本王抱床被子过来!”
宫女一愣:“啊?”
陆延催促道:“愣着干什么,快去呀!”
帝君回了寝殿,还是觉得心气不平,他靠坐在榻上批了一会儿折子,直到朱砂墨都用完了,这才搁笔看了眼外间的天色,捏着鼻梁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快申时了。”
佘公公适时上前替帝君捏了捏脖子,神情欲言又止。
帝君闭着眼问道:“那个混账东西走了吗?”
佘公公更尴尬了,吞吞吐吐道:“风陵王还未走呢,他……他叫宫人拿了床棉被,直接睡在地上了。”
帝君闻言倏地睁开眼,姿势也从倚靠变成了坐直:“他睡地上了?!”
佘公公尴尬点头:“是。”
听说睡得还挺香。
帝君脸色难看:“朕英明一世,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混账东西,吃喝嫖赌,无一不精,正事却是一件不做。”
佘公公试探性道:“南浔王英武不凡,姑胥王稳重知礼,风陵王年纪小,玩闹些也是应该的。”
帝君盯着自己的右手,似是叹了口气:“手心手背都是肉,老二这次糊涂啊……”
这话佘公公不敢接,只能低头装聋子。
陆延昨天一夜未眠,找小宫女要了床棉被,躺在团花羊绒毯上睡得正香。宫门快落锁的时候,他是被佘公公给晃醒的:
“殿下,殿下,快醒醒啊。”
陆延一睁眼,就见佘公公那张老脸对自己笑成了菊花,他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佘公公啊,您怎么来了?”
“哎呦喂殿下,瞧您说的,奴才这不是担心吗,大冷天的您躺在地上睡,若是寒气入体不小心冻着了可怎么好。”
佘公公说着就要扶他起来,却被陆延直接躲开,一言不发对他伸出手,摊开了掌心。
佘公公傻了眼:“殿下?”
陆延啧了一声:“装什么傻,血蟾丸呢?”
佘公公见状直起身形,正色道:“殿下可曾听说过一句话,奇宝无功难受?”
陆延疑惑:“怎么讲?”
佘公公从袖中取出一枚锦盒,打开来看,只见里面放着半颗剔透犹如红宝石的丹药,赫然是血蟾丸:“陛下说了,此物若赐予殿下也不是不行,只是殿下需应允一件事,事成之后,另外半颗丹药自然奉上。”
陆延心中莫名有股不祥的预感:“什么事?”
佘公公俯身靠近陆延耳畔,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陆延的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堪称精彩纷呈。
第65章 美人
陆延趁着夜色离开了皇宫,他回到王府时,除了满身风雪,另外还有怀里捂得温热的半颗血蟾丸,他连伞也顾不上打,一下马就快步朝着商君年所住的偏殿而去,想尽快把丹药给对方服下。
鹤公公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形迹好似鬼魅,脚步落在雪地里痕迹清浅:“王爷,您莫急,商公子跑不了的。”
陆延闻言脚步倏地顿住,回头看向他,语气不善:“本王是着急怕他跑了吗?”
他着急的明明另有其事!
鹤公公笑了笑,他是一个面相过于阴沉的人,其实不适合做这种表情,看起来像不怀好意:“殿下还在为了今天答应陛下的事烦恼?”
陆延想起今天答应帝君的事,不由得神情凝重:“龙泉司都没办成的事,偏偏交给了本王,父皇分明是故意刁难。”
他语罢拿出怀里捂得温热的锦盒,在手中轻抛两下,自言自语道:“国相大人啊国相大人,你这次如果不以身相许,那可真是说不过去了。”
陆延语罢掀开挡风的门帘,快步走了进去,然而扫视一圈却见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炭火炉还在燃着,下意识看向旁边行礼的婢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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