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士没见过岑晚,可对方与薛寒星走在一起,便先试探性看向薛寒星的脸色。
“回话!”薛寒星声似寒芒,庞士打了个冷战,忙回到:
“您或许不知道,下官现在已经年过不惑,可至今膝下无一子继承香火,我就,就去长宁观请了个法子。”
许是庞士也知道有些话不能在大庭广众宣之于口,凑近薛寒星小声道:“公叔大师说,只要将我家最近出生的女婴制成香尸,封印在紫檀做的人偶里,再埋入院中正南方位,在此处便可令妇人受孕得子。”
岑晚也将一切听得清楚明白,只觉得阵阵恶寒席卷全身,“那你为何要下令将这少年活活打死?”
第69章 认可
面对岑晚的质问, 庞士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慑于薛寒星的身份依旧老实答道:“恰巧最近我府上有女婴夭折,他居然把这唯一的女婴尸体偷偷运出了府,不知丢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样的家仆, 由主家打杀也是应该的吧?”
岑晚冷笑, 谁知道这女婴是不幸夭折还是有人作祟?不过他更愿意相信那女婴是被无名活着送了出去。
身处这吃人时代的无名, 应该不会为了一具尸体赌上自己的姓名。
现在庞士的说法已是死无对证,无名已死,那女婴也“死不见尸”,谁知道这是否是他为了规避杀害女婴编出来的托辞?
而若按他的说法,有卖身契在手,家仆只是主人的财产,犯了错即便打杀了,官府也难以降罪。
见二人皆面色不虞,庞士小声解释:“其实我也知道当众将人杖杀在门口不体面,污了大人们的眼, 可我这不也是做给公叔大人看嘛。”
“若我没有按照大人说的办,岂不就成了不信任大人的能力?我得把自己的态度摆出来才是。”说这话时庞士一脸我也是情非得已的模样。
问了那女婴的名字、特征与月份, 庞士也都一概不知, 最后是将那个才生产几个月就痛失爱女的姨娘揪了出来才明了,岑晚默默记下,只希望那天能遇到这个孩子。
离开庞府, 一扭头,陈巍居然还没走, 刚刚他便一直站在二人后方围观这一切。
“大人仁善。”陈巍向岑晚抱拳施了一礼,这次的话似乎终于是发自真心。
岑晚只觉得羞于担起这两个字, 眼看着一个草菅人命的狗官在自己眼前钻了空子。
陈巍借还要去上工离开后,薛寒星才开口:“这个庞士, 官做不久了。”
听到这话,岑晚诧异看向薛寒星。
“铁翼骑有权力收集京中所有情报,监察百官,他这种人,想必平日行事错漏百出。他刚刚出来的匆忙,我发现他里面穿的是赤色中衣,脖子上还带着远超出他身份的蜜蜡串。”
这言外之意不言而喻,庞士其人为官这些年一定没少行贪墨之事,既然草菅人命处理不了他,那边从当今圣上最爱的钱财上下手。
“那个公叔大师,和国师同姓?”对刚刚那个随便一句话便被庞士奉为圭臬的“大师”,岑晚也很是印象深刻。
“没错,这人名叫公叔究,是国师公叔研的弟弟。他在京中开了好几处香火旺盛的道观,他是他哥哥在京中的耳目和爪牙,不少人也借着讨好他来向国师献媚。”
说曹操曹操到,二人回侯府的路上,正好路过其中一家隶属公叔家兄弟的道观。
离老远便可见到道观门口大排长龙,不少人手中或提或抱,皆是用丝绸包裹的精致礼盒。
这些人分成两队,一队将手中礼盒交与登记的小道士,然后由小道士记名,他们便可以领得三炷香,接着再到正门排队等候,只待前面的人出来,才好进去聆听公叔大人的指点。
正当岑晚想凑近去看时,前面的人群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衣着青衫,书生模样的青年被两个肌肉快将道袍撑破的道士拎着胳膊拖了出来。这两个一看便不是什么正经道士,想必是道观豢养的打手。
青年的鞋在拖行中连底子都被蹭掉了一半,可他的双腿还在不住蹬踢,大声喊道:“求大师看看我,学生寒窗苦读十三载,就是为了、唔——”
还没说完,青年的嘴就被打手用力捂住,而后腹部也被狠狠踹了一脚,痛得他身子蜷缩成一团。
“别瞎说,不然你怕是连参加的机会都没有了。”打手声音阴狠,将青年狠狠甩到台阶下。
青年爬起来甚至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落荒而逃。
岑晚与薛寒星对视一眼,这公叔究真是有够放肆的。
*
回到武安侯府,薛朗正在院中等候,似乎早已准备好如何与二人解释。
一番长谈后,总算从薛朗这里还原了一切的原貌。
当年的那场旱灾成就了如今的国师,却也被纯贵妃拿来借此害了岑晚。
旱灾期间,公叔研就一直在向皇帝进言,说大旱是因为有与昭帝相克的灾星即将问世。彼时皇后正在孕中,不免引人遐思。
而就在求雨仪式进行到第三日时,皇后难产一整日,终于诞下一对龙凤胎。
昭帝听从国师建议给男孩服下一剂丹砂,男婴当即高烧不止,最后停止了呼吸。巧合的是,第二天天降甘霖,解了霁朝的燃眉之急。
皇后本就因难产元气大伤的身体也在悲痛中难以支撑,薨逝。
为了掩盖杀害亲子的罪过,也出于对皇后的愧疚,昭帝掩盖了双生子的事实,只对外宣称皇后生下了一个女儿。
这些事情也都是薛朗从鲁神医那里得知的,鲁神医曾是先皇后父亲虞相好友,后因为了照顾有孕的虞冬扮装进宫。
那日皇后生产,他一直相伴左右,以防有人下绊子。当孩子顺利生下来后,鲁神医也已疲惫不堪,找了个角落打盹。
谁知再次醒来,皇后身死,孩子也从两个变成了一个,自己更是面临将被灭口的境遇。
最后他用随身携带的药粉迷晕了处刑的侍卫,顺便救下皇后的贴身婢女云彩,逃了出来。
路上他偶遇孙高谊与薛朗,二人一个带走云彩,一个则带走他,将人偷渡出宫。
“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与鲁神医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你长得与你娘实在是太像了。”
薛朗轻轻叹息,“因为当年那孩子几乎可以确定身死,所以那之后我便派人去打探你的来历,探寻你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直到昨日才确定你就是先皇后的孩子,又收到侯府的马带伤跑回京城的消息,才赶紧带兵去寻你们。”
看到孙高谊给岑晚的虎符,薛朗笑了:
“先皇后真是个不简单的女子,据我所知朝中现在仍有许多她的旧部,至于这枚虎符,”他拿起来细细端详,“这上面刻的是赤方文字。”
赤方是霁朝东南部最大的国家,与西南部墨音族为首的聚居地呈分庭抗礼之势。
当年皇后的弟弟虞将军便镇守霁朝南部,与赤方、墨音胶着不休。
“这虎符今后必有大用,眼下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
薛朗口中要紧的事其实是催促岑晚快点做个决断。
“现在你身居官场,如果继续往上爬势必早晚要与皇上见面,你有想过此后将如何面对自己的父亲吗?”
听到“父亲”一次,岑晚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可这也是他无法逃避的事情。
自己还有太多事情要做,如果就这样远离朝廷,自己也过不去心里的坎儿。
比这件事更急迫的是,那场刺杀说明已经有不愿意让他回来的人看穿了自己的身世,自己若继续做个六品小官,由于身份悬殊,对方暗害自己的机会只会更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现在有个机会。”
薛朗经年在朝中经营,从没想过听从昭帝的话乖乖做一个摆设。他有自己的爱人与孩子,自身没有力量又当如何守护他们?总不能凭借皇帝的施舍和仁慈。
“我听说最近国师与纯贵妃正在研究如何让太子复宠,与其贸然与皇上相认,不如借力打力。否则即便你回到宫中,也会被国师以克君克父为由下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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