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认为我是被迫的(54)
安嘉瑞瞧着他这般模样,又看那珠串,闪烁不停,便缩了缩手,在身后慢慢解开束缚。
手腕上一圈红紫,触目惊心,他揉了揉手,又低声咳嗽了几声,见地上散落撕毁一地的衣衫,又见都天禄短短一会已然湿透的衣服,一时倒是怒火无处发泄。
见那珠串闪烁似无停息之意,他索性喊了声落塔。
落塔迟疑一会方推开门,见门内场景,闪身而入,闭紧了大门。
先是一探都天禄的情况,把脉看穴一套流程流畅的走完,束手无策,见安嘉瑞那狼狈模样,又取来大衣披到安嘉瑞身上,方皱眉问道:“殿下这是?”
安嘉瑞亦无好脸色,裹紧外套,坐到椅子上,点了点都天禄道:“你且问他。”
落塔见他面色不善,身上几多狼藉,便是不敢再问了。
只是取来软布塞到都天禄口中,避免殿下伤及自己,又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拭去汗水,担忧的看着殿下。
待时间过去片刻,仍不见都天禄好转,他便有不耐之色,欲带都天禄去见大巫。
刚欲扶起都天禄,便被他一摔,所幸落塔反应及时避开了,但就是这样,都天禄出手亦无保留,下手皆是狠招。
落塔只好无奈退到一旁,侧头询问安嘉瑞道:“先生……”
安嘉瑞揉着手,愈感浑身哪里都疼,便更无耐心,打断道:“我亦不知。”
落塔便悻悻的收了声,光看安嘉瑞那副样子,他便知道殿下这下是真惨了,恐怕是真将先生惹怒,无法收场。
待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落塔几次欲出门找大巫,但见都天禄确有好转,又强行忍耐了下来。
几息之后,都天禄方停止了颤抖,珠串亦停止了闪烁,他瘫倒在地,一时无声,直到落塔关切的凑近,方才开口道:“滚出去。”声音嘶哑几乎不似人声。
落塔微微一愣,未动,仍道:“我请巫……”
“滚。”都天禄这次只给了他一个字,躺在地上,仰头看着房顶,汗水倒是停止了,但仍有些痉挛,时不时的抽搐,看着便十分严重的模样。
落塔听他语气,不再开口,安静的退出了房间。
“吱呀”一声,房门方关上。
都天禄仍似陷于未知的情绪中,安嘉瑞却已然失去了看戏的兴致,刚从椅子上站起,欲拔腿走人。却听见都天禄突兀开口道:“嘉瑞……”声音嘶哑低沉,似有话要说。
安嘉瑞停下脚步,看向他。
都天禄停顿了一下,方慢慢道:“我好像变成了怪物。“
安嘉瑞扬了扬眉,觉得他这开脱的理由确实十分新奇。
都天禄躺着一动不动,似心灰意冷,又似绝望:“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他并未起身,只是喃喃自语道:“那不是我!我绝对不会对你做出这种事……”说道这里,他微微停顿,露出一个极为惨淡的笑容来:“是否在回转前世之时,我亦曾对你做出过这种事情?”
安嘉瑞这下倒是不想走了,随手拉过凳子,坐到他边上,看着心灰意冷的都天禄问道:“将军何时知道回转前世之事?”
都天禄却未回答他此言,只是道:“若是如此,嘉瑞不喜于我,也是应该。”
他闭上眼,头痛欲裂,但远不及他心中所痛,之前所觉得未曾拥有嘉瑞的些微不满,远不及他所想到嘉瑞曾受过之苦楚时的感同身受,若是如此,嘉瑞便是恨他亦是自然,他如此待他,那时他是如何度过的?
被强迫,被欺辱,被折断傲骨,都天禄连碰都不敢碰及,只觉得身上之痛浑然不及嘉瑞之心痛,嘉瑞知道这一切,却仍愿意原谅他?
他自己都不愿意原谅自己,他竟然能?
都天禄身体痉挛,微微颤抖,只觉得无法想象,他是如何的绝望,方在面对都天禄的一丝善意,一丝柔软,便愿意敞开胸怀接纳他。
定是遭受了极为不堪的侮辱,这样想着,都天禄便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恶中,失去了面对嘉瑞的勇气,恨不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方能沉浸在自己所谓的深情中,自我满足。
现实血淋淋的剥开,露出腐烂的内在,他不想看,不想闻,但无处逃脱。
那回转之前世他们是如何的结局?都天禄手指微颤,便觉从一开始他便犯下了滔天大错,纵是喜欢,亦不若予他自由。
无视他的意愿掳来军中,强与他结契,不喜他与友人交往,恨不得把他囚禁在自己的地盘上,珍藏起来。观一路所为,都天禄恍然清醒,他难道不是正走在曾经的道路上吗?一步一步的逼迫于他,纵是嘉瑞直言欢喜,亦嫌不够,无穷尽的索取,直至今日,方知从开始便是错误。
安嘉瑞等的连心头怒火都熄灭了,也没听见都天禄的下文,只能看见他的身体时不时的抽搐,简直如同在受刑一般。
他此时倒是冷静了下来,思及他突兀的变化和闪烁的珠串,以及他口中所言回转前世之事,倒有了些有趣的猜测。
他干脆走近几步,站到都天禄身边,见他神情恍惚,目中无神,表情苍凉,浑身笼罩在伤心欲绝的气场里,十分具有感染力,让人见之则感同身受。
安嘉瑞见状沉默了片刻,心中亦不知是何滋味,出口的语气却软了些:“将军……”他微微停顿,方继续道:“将军做出此事,亦对我无所解释?”
都天禄才如同被惊醒般,眼珠在空中转了一圈,慢慢定到安嘉瑞身上,见他脖颈间一片狼藉的红印,裹着外套,亦可想象下面是何等狼藉,双手拢在腰间,纤细的手腕处,一圈青紫,触目惊心,可见施暴人所用力度之大,外套将将盖到大腿,愈显他身量单薄,一折便断的模样。
都天禄如被火烫了一般,忙不迭的收回眼神,锥心之语在心间回荡,却不敢言之,生怕嘉瑞又被他所言裹挟,心软原谅了他,便只硬邦邦的道:“我已知回转前世之事……”他垂下眼道:“方才此番,我可曾对你做过?”
安嘉瑞眯起眼,闻言而知其未尽之意:“此番行为非你之本愿?”
都天禄不答,只是道:“若我之感情,予嘉瑞而言,非是幸事……”他虽有迟疑,但仍是坚持说道:“若嘉瑞有意,我愿送君离去。”
安嘉瑞便沉默了下来,天地之大,何以与他死磕?且以都天禄之身份来说,亦非谈情说爱的好人选,他亦有其责任,不似他,天地间一孤魂,无来处,无去处,随心所欲。
又思及友人所言,皆有劝他离开之意,不看好他与都天禄之未来。
安嘉瑞方沉默片刻,都天禄却已心生悔意,恨不得立刻反悔,对嘉瑞的感情和对自我的鄙夷纠缠成一团,越觉萧瑟之感,忍不住环成一团,将自己埋入,使安嘉瑞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安嘉瑞知道自己有许多的理由,说服自己离开他,或者继续他的套路,若即若离,在他崩溃边缘,只需轻轻推上一把,便可获得一个死心塌地的狼犬,拿走他的尊严和爱情,任由他妄为。
小花儿似有所觉,慢慢的探出花苞,摇头晃脑的寻找着阳光。
若是感情能随心所欲,那何来那么多痴情怨女?
安嘉瑞轻轻叹了口气,他有无数条道路,无数个选择,海阔天空扬名于辞国或是浪迹天涯笑对人生,皆是上上之选。
他有良朋益友,知己二三,想来那生活定是符合他对古代名士的所有畅想,畅情山水间,饮酒作乐,岂不妙哉?
安嘉瑞低头看都天禄,他团成一团,毫无往日之风采,狼狈不堪,衣服上残留着之前的汗渍,哪里像意气飞扬,睥睨世间的小王子,倒像是可怜兮兮无处收留的流浪犬。
即使有那么多条路可选,他却仍然放不下。他截然一人,于此世间,不若是一孤魂。但唯有在都天禄面前,他才是他,无处所放的感情飘然所系于他身上,方能让他感到他确实存在此世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小花试探着打开花苞,颤颤巍巍的摇曳着,有些后怕,又有些欢喜。
前几世的纠葛,蔓延至今,已然变成了裹脚布的存在,又臭又长,便是那原先纠缠于此,纷扰不休的原身,也具已消散,如今却又轮到了都天禄吗?
何必呢?他既不是原身,又对那因缘巧合错综复杂的狗血剧情无感,前世事,前世了,何必让都天禄仍陷于悔恨和痛苦中呢?
他微微皱眉,只觉都天禄此番觉醒来的突兀了,他并非此间人,知晓此事,亦是大巫所言。大巫非凡人,知晓此事也是正常,那都天禄又是为何?
回转两世,与他又无关,他皆是配角,不应有执念残留,何以今日竟突然做出非他所欲为之事?
安嘉瑞如此一疑惑,便觉心头迷雾忽起,恍惚间见一白衣男子,长发飘飘,自迷雾间飘然而至,似仙非仙,似鬼非鬼。
安嘉瑞凝视看去,方见迷雾慢慢散去,显出他的容貌来,一眼得见,便是惊艳,眉眼间透着仙气,与容颜无关,他之惊艳,来自于他的气质与神态,举手投足皆让人晃神。
美貌或会随时光老去,但唯有气度与举止永不褪色。
他便如那皎皎明月,使人一眼看去,无法移开目光,不被容颜所惑,亦被其气质所吸引,心甘情愿的膜拜于他脚下,做他的信徒,只求他的目光能一扫而过。
心神动摇,魂不守舍,直至看到他眼中冰冷之色,安嘉瑞方堪堪回转过神志来,才能注意到他的外貌,从而不敢置信的对照着记忆中的样子,一时惊的说不出话来。
倒是对方注意到了安嘉瑞的目光,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不喜之色浮于脸上,直叫人心生恐惧,反省自己何处不得他欢喜。
安嘉瑞倒不如常人那般,但亦有些怅然,恍如他的不喜,便是安嘉瑞的罪过般。
他看了一眼安嘉瑞,又收回了眼神,继续盯着团成一团的都天禄,眼神冷厉,尤带有愤怒,连带着那四散的浓雾,都层层叠叠的涌动起来,似欲将他隐藏起来。
但这亦无用处,安嘉瑞仍能清楚的看见他的身影,在都天禄身边,如影随形,目光中似有无尽的恨与不甘,便是这般,他亦是飘然若仙,无损半点气度。
都天禄却没有察觉,他逃避开安嘉瑞的目光,埋藏在自己的方寸之地间,任由种种情绪将他吞噬,最终,残留下来的仅剩后悔和爱恋。
我爱你,从开端到结束,我都挚爱于你。
我只后悔,不该从那样的开端开始我们的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55.晋江首发~
安嘉瑞漫不经心的看向四周, 未见熟悉的桌椅,恍若天地间只剩白雾和这人影,以及那可怜兮兮抱成团的都天禄。
他有些惊讶, 但思及眼前人,这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毕竟回转两世之大能,做出些超出想象之事, 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只是有些惊讶, 那张熟悉的脸, 若不是记忆中真真切切的与那人面对面过, 他都不敢相信, 这是一个人。
清池在他印象中只是大巫的一抹片影, 毫无存在感,让人一眼看去记不住他, 印象中也非惊才绝艳之辈, 倒是有愚笨之名声在外, 除去大巫似是十分喜爱他外,毫无出色之处。
但面前之人, 同样的容貌,他所在之处便是众人目光汇集之处,眼神一动, 便叫人期待万分,更不要说当他瞩目于你之时,只觉得心脏跳动变快, 忍不住反思自己外表是否有不妥之处。
这……居然是同一个人?清池竟然会变成这般模样?
这叫安嘉瑞宁愿相信他是被穿越了,也不愿相信,他们是同一个人,便是容貌一样,但其内在,神魄皆无所似之处,他所认识的清池,只是一个普通人,与芸芸众生一般;但眼前人,一眼边能看出其天资过人,与常人不同,其气势让人无端敬仰,不敢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