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香艳玉(145)
靖王很快去而复返,说这两日他留这里伺候陛下,让温瀛回去歇着。
温瀛很干脆地让位给他。
走出皇帝寝殿,凌祈宴才小声笑道:“靖王这是怕你会亲自对皇帝下手,不担心将皇帝交给你。”
温瀛不在意:“随他吧。”
回去住处,江林已带着几人从云氏的宫殿那边回来,手里捧着收拾出来的云氏的遗物,与温瀛和凌祈宴禀报,他们已经将云氏的尸身收殓装了棺,暂时还停在她寝殿里,后头这丧事要怎么办,得请他俩示下。
按说云氏和虞昭媛毒害皇帝,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可虞昭媛是个孤女,云氏进宫时也换了身份,早已与云家无关,她们死了牵扯不上别的人,但想要入土为安是不可能了,没扔乱葬岗已是不错。先前凌祈宴替虞昭媛收了尸,命人就在这东山上找了处景色尚可的地方葬了,他本意是想将云氏与虞昭媛葬在一块,让她俩去了地下也好有个伴,不至于太寂寞。
没等凌祈宴开口,温瀛先吩咐道:“先停在那里,不必着急下葬之事。”
凌祈宴有一点意外,温瀛微微摇头,凌祈宴忍了忍,没多问他。
云氏的遗物呈到他们面前,温瀛让凌祈宴看,凌祈宴随意扫了一眼,大多是皇帝御赐的东西,他无甚兴趣,最后目光停留在一串早已斑驳脱色的佛珠上。
顺手将之拾起,凌祈宴问:“这哪来的?”
江林小声告诉他:“王德说,曾听淑妃娘娘和昭媛娘娘提起,这串佛珠是她还在那山匪窝里时,求一个厨娘给她的,淑妃娘娘说她刚被掳走那会儿每日都想死,最难熬的时候便一遍一遍转这佛珠,才勉强撑了下来。”
凌祈宴听得颇不是滋味,沉默一阵,平复住心绪,与温瀛道:“她连这个都与虞昭媛说,难怪能与虞昭媛交心。”
温瀛问他:“这佛珠,你想要吗?”
凌祈宴想了想,道:“罢了。”
他吩咐江林:“将这串佛珠放进她棺椁中去吧。”
入夜。
皇帝又一次醒来,一直在寝殿守着的靖王见状一喜,赶紧凑过去,轻声喊:“陛下?可听得到臣弟的话?”
皇帝缓缓睁开眼,浑浊的双眼望向靖王,半日才似看清他。
他艰难地抬起手,靖王下意识地将他扶住,皇帝颤抖着手指,在靖王掌心上一笔一笔地写起字。
看清楚皇帝写的是什么,靖王的神色狠狠一凛,沉声应道:“臣弟领旨!”
用罢晚膳后,温瀛与凌祈宴难得清闲,坐榻上下棋。
温瀛的亲信进门来,低声禀报:“一刻钟前,靖王爷派了人快马离开别宫,像是往北营那边去了,卑职已经派了一队人跟上去,要如何做,还请殿下示下。”
凌祈宴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与温瀛笑了笑:“果真让殿下猜对了,靖王这是彻底不信殿下了,要叫自己的兵马来护驾。”
温瀛的神色依旧淡然,不慌不乱地跟着落子,转瞬吃下凌祈宴一大片黑子,看着他一颗一颗将黑子拾起,大意失荆州的凌祈宴气呼呼地瞪向他。
温瀛不以为意,待棋子都收了,这才吩咐自己的亲信:“不用管,等他们来了再说。”
亲信领命而去。
凌祈宴略略惊讶:“等他们过来?你就不怕靖王真将你这位太子殿下扣下啊?”
“如此更好,”温瀛继续落子,“他若真敢如此,随意调动兵马扣下储君,便是坐实了谋反。”
凌祈宴顿时乐了,也是,皇帝反正是个废人了,如今这别宫里就温瀛和靖王两个顶事的,到时候两边对上,互指对方造反软禁皇帝,谁说了算单看哪边更占上风罢了。
“殿下这么自信能赢吗?”
“为什么不能?”温瀛反问他。
“也是,靖王在西北待了近二十年,领兵的本事确实不错,他那些手下也都服他,鲜有勾心斗角,他已经习惯了说一不二,又是个刚直不阿一心向着陛下的,哪有你这位太子殿下这般多的勾勾绕绕的心思。”
凌祈宴的言语间满是揶揄,那位靖王爷,习惯了用武将的思维思考事情,哪能像温瀛这样一肚子坏水。
且靖王的根基,也从来不在这上京城。
难怪温瀛这般胸有成竹。
温瀛点点头:“等着吧。”
夜色渐沉。
凌祈宴将棋盘一推,在最后胜负关头耍赖道:“不下了,不好玩。”
温瀛抬眸看他一眼,没与他计较,默不作声地将黑白棋子分开,一一扫进棋盒中。
凌祈宴盯着温瀛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看了一阵,好似他的手比这些玉质的棋子还要更莹润一些,这人也不知怎么长的,分明杀人不眨眼,时常握剑的一双手,这会儿捏着这些棋子,不知他本性的人看了,或许还当他是那温润如玉的书生文人。
这么想着,凌祈宴的心思又跑偏了。
若是当日没有革除功名那一出,这人当真考取了状元,进了翰林院,做了文臣,会变成什么样?
以温瀛的本事,哪怕不能被皇帝认回来,说不得也能年纪轻轻就成为权倾朝野的肱股之臣。
就只是要他一直压抑本性,日日与那些酸儒虚与委蛇,啧……
凌祈宴越想越乐,到最后不由捧腹大笑,在榻上打起滚,温瀛收拾完棋子,皱眉将他摁住:“你笑什么?”
“没什么——”
凌祈宴轻咳一声,没与他说,将笑意憋回去,躺去他腿上。
安静下来后,想起先前一直想问的事情,他勾住温瀛一只手,抬眼看着他:“你先前吩咐人,淑妃下葬之事不必着急,为什么?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不是说好我来给她操办后事的吗?”
温瀛淡声解释:“未来皇后和储君的母妃,不能背弑君的污名,她的后事不能这么随意就办了。”
凌祈宴一怔:“……这能行吗?她那日可是当众承认了的。”
“当时除了那些内侍和太医,只有一个靖王在,不打紧。”
凌祈宴讪笑:“那,你说她是储君的母妃就行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温瀛却问他:“若不能让世人尽知你和祈寤的兄弟关系,祈寤和其他那些皇子又有何区别?我又为何非选他不可?”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让后世皇帝都知道,凌祈宴不是出生低微的佞幸,他也是下一任皇帝的亲兄长,他该有的尊荣,不能被后世抹杀。
凌祈宴顿时哑然。
半晌之后,他翻过身,埋头进温瀛怀中,久久不言。
温瀛轻抚他面颊:“做什么?”
凌祈宴没理他。
好一会儿之后,才闷声道:“穷秀才,你太坏了,你就是想看我掉眼泪。”
“……你掉眼泪了?”
那自然是没有的,但他确实有些被刺激到了,温瀛对别人或许冷漠,对他却实在太好了。
“别哭了。”
“没哭,傻子才哭。”
凌祈宴依旧埋着脑袋,没让他瞧见自己过于激动到无措的神情:“穷秀才,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不需要报答。”
温瀛低头,一个轻吻落到他鬓发上:“你什么都不用做,这样就好。”
第94章 逼宫犯上
寅时,别宫禁卫军值房。
禁卫军统领被长剑架上脖子,怒瞪向面前之人:“你是靖王爷的人?你好大的胆子!扣拿本将你们是想造反不成?!”
那人冷淡回答他:“我等奉陛下谕旨行事,得罪了。”
他说罢吩咐身侧人:“去与王爷禀报,说人已经拿下了。”
当众宣读完皇帝口谕,在场之人面面相觑,那人冷声提醒他们:“这是陛下的旨意,你等可是要抗旨不遵?”
一众禁卫军将领心惊肉跳,犹豫之下正要领旨,有人急慌慌地跑进来,语不成调:“太、太子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