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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万两(49)

作者:司马拆迁 时间:2021-10-09 04:44:01 标签:江湖武林 朝堂之上 年下

  次日晨,海商会后一处庭园花木葱茏,一个婢女引路,另一个下人随侍万海峰。走上花径,便见一个石台上两人对弈。一人倚石桌望棋局,一人却在一旁作画,时不时落一颗棋子。乐逾提起笔道:“烧了你的绿竹堂,赔你这里如何?”殷无效眼见万海峰前来,拈子笑道:“好极了。不过乐岛主有客到,不才庸医这就回避。”

  乐逾也不抬头,先道:“万老身体如何?”万海峰这才见他在画一卷仕女簪牡丹图,拧眉道:“托岛主挂怀。”乐逾画画道:“昨夜老总管与故人一见。”万海峰喟道:“瞒不过岛主。”

  乐逾转去看棋盘,动一粒子,口中道:“借给她。”万海峰惊道:“岛主!”老眼睁大,乐逾道:“借给她。”

  万海峰嘴唇抖动,片刻才道:“恕属下拿不出来。”乐逾手腕一抖,已勾坏美人眉黛,当即皱眉,道:“万老……”

  万海峰道:“钱事小,对海商会影响事大。吴江上来来往往都是粮船,一百船粮,海商会拿得出来,春雨阁也拿得出来——”他肃容道:“春雨阁主人至今不闻不问不动。”

  乐逾哂道:“顾三公子何等精明,岂会在此时此事上悖逆圣意,襄助静城王,招来祸患。”乐逾停笔对画,道:“若非实在缺一个能执掌南楚分会之人,我早该放万老颐养天年。我记得万老五十二岁晚来得子,令公子体弱,无论春夏每夜都需两个十五岁小婢以处子温香暖床。”

  万海峰须发颤抖,闻言畏惧,跪下无言,又涩然道:“果真万事瞒不过岛主。”他自十年前起,便每年私吞海商会几成利润。坚阻乐逾拿海商会冒险,一是为蓬莱岛基业打算,二是不舍得以后再没这生财之道。乐逾也不去扶,对卷上美人良久,道:“你会花钱是好事。海商会索取的金钱出自王侯,然而每分每厘,都是民脂民膏。取之于民,必有一日还之于民。”

  万海峰突觉他出言之时威严迫人,抬眼细看才知,他腰间除颀颀外,更悬有一枚木牌。正面仙山飘渺,楼阁隐现,背面却是两句诗:“蓬莱在何许?渺在南海虚。”

  这貌不惊人的木牌是蓬莱令,历任岛主在蓬莱岛外以此发号施令。乐逾太敬重其母,之前一直当蓬莱令仍归母亲所有,不曾佩戴,故而众人心照不宣以少主称之,如今却是真正履位了。

  万海峰被他点破以南楚分会私下牟利一事,悔愧无地,却宛如在他身上看见幼年时一心仰慕的那位岛主,乐逾的祖父,老泪纵横,道:“属下遵命。”

  万海峰去后,殷无效踱步进来,笑道:“你今日找我,不是全为下棋吧?”乐逾道:“近日……我仿佛有些不妥。”殷无效目光一动,唇角翘起,道:“噢?”

  乐逾道:“提气之时胸肋刺痛,梦中常听闻异声。”便是那尖锐之声叫他“父亲、父亲……”殷无效不急把脉,只将脉枕一放,颔首道:“算算日子也该到了。”乐逾心思浮躁,道:“什么?”

  殷无效怡然道:“更夜园那件事后,我就对你说过会弄出孩子,可惜你不听。”他在乐逾手上搭了三指,道:“恭喜,喜脉无误,且脉象主男,你有后了。”

  乐逾已有怒意,声调低沉,嘲弄道:“殷无效,你学医学疯了,男人哪来的喜脉。”殷无效含笑道:“连匪夷所思,不应存世的情蛊都在你身上,你竟还认为男人与男人不能生出孩子?”

  乐逾当此事滑天下之大稽,道:“好,你以为我不会把脉?”反手扣自己手腕,沉下心去,如是几息后竟一片混乱,如坠悬崖,却不可置信,道:“怎么会!——怎么可能!”屏息松手再试——按之流利,如盘走珠,应指圆滑,连试三次,尺部脉有异于寸部脉,他粗通脉理,也知这是什么意思,太过荒谬,这荒谬兜头罩来,天旋地转,一时间竟怒极大笑。笑到声嘶力竭,抬掌一拍,石桌竟从中崩裂,轰鸣巨响,飞砂走石,园外下仆不敢入内查看。殷无效险险避开,劝道:“事已至此——”

  乐逾转头看他,五指成爪,道:“你再多说一句?”殷无效惧怕之下唯有闭嘴,乐逾自更夜园一事后走火入魔性情大变,喜怒无常。

第35章

  警告:这一段单独发,下面是手术过程,比较血腥,比较扯淡

  他握掌不动,殷无效也不轻举妄动。足足过了半晌,乐逾神情渐转如常,神智回笼压制暴戾,这才拂袖问道:“那情蛊到底是什么?”殷无效叹道:“‘螟蛉有子,蜾蠃负之’,语出小雅小宛,你总该听过。那情蛊便是一种螟蛉。”

  古人以为蜾蠃有雄无雌,不能产子,故以螟蛉为子。殷无效道:“世人所说的‘螟蛉’早已不是《诗》中‘螟蛉’。唯独天山蛊王找到一对螟蛉变种,饲为情蛊,男子与男子,女子与女子,或是本应无子的男女,只要种下螟蛉,交合之后必能得子。那‘子’是……”他微微迟疑,道:“螟蛉之卵,螟蛉交合后卵由雄虫负走,两月成熟,熟后自雄虫腹下取出。再寻一四月余的孕妇,将虫卵置入她腹中,幼虫以胎儿血肉为食,足月之时,产下的婴孩便是螟蛉之子。”

  乐逾只觉作呕,道:“那么这样产下的究竟是人是……虫?”殷无效不以为忤道:“巫医本一道,命中无子,偏要有子,怪力乱神之事由来都是一个‘执’。这样产下的胎儿与其说人或虫,不如说是父母的执念。”他顿一顿,又道:“我可以为你取出虫卵。只是,要开胸膛剖心,你,先仔细思量。”

  乐逾截然道:“不必思量,择日不如撞日,就是现在。”殷无效道:“那么,我去备麻沸散。”乐逾又道:“不必。”他要亲临其境。殷无效心里一沉,暗道:你居然这般不信我了。面上无端浮起几分愁色。

  密室内,殷无效静心净手,一张素布上上下两排放置十二柄小刀。他将小刀依次在药水中浸泡,修平圆润的指甲试刀,银刀锋利,乐逾披衣躺卧,他身材颀硕,周身上下到处劲而不瘦,胸膛温热结实,看得出几处旧伤所在,虽如理石雕凿,毕竟是血肉之躯。那刀尖抵住胸膛,一用力便割开肌理,深深割出竖直一道,血如涌泉。

  殷无效镇静道:“你若忍不住,就直说,痛昏过去可就醒不来了。”石床左右印下森森指印,入石三分,却不听他吭一声。殷无效双手插入刀口,摸到骨头,十指在热血中一扳,便将两扇胸膛打开。

  乐逾满额冷汗,殷无效寻到蛊虫寄身之处,一只银白小虫,背生双翼,头顶尖角,正对刀锋扭动,头角贲张,乐逾痛出一身汗水,那小虫振翅嗡嗡作响,周身上下长出细细血丝,另一头竟与心室血膜连成一体,不容分割。殷无效举刀沉吟,忽见眼前血肉颤动,乐逾嘴唇紧绷,道:“难怪天山蛊王不敢让我知晓他埋骨之处。”

  那意思赫然是,否则他必会将他碎尸万段。谁能容忍这样可怖可恶的东西长在身上?殷无效轻叹一声,把一双血手在药水中洗净,挑选一把弯如月牙的小刀,睫毛不曾稍合,手腕一挑,把那蛊虫腹下,几不可见的卵囊剜下。

  虫卵不过珍珠大小,覆盖一层青紫血丝脉络细密的胎衣,蛊虫被剥夺卵囊又受痛,仰首摆尾恣意冲撞,殷无效忙将麻沸散朝它滴上几滴,不说乐逾,他这动刀之人额上也汗涔涔,汗珠自睫毛不堪重负点滴坠下。

  乐逾竭力闭眼,待到缝上胸膛,浓长双眉里都是一层汗水。他忽问:“伤要多久好?”殷无效手一抖,停下来按压十指,道:“至少卧床一个月。”乐逾道:“太久。”他无奈道:“好吧。”拉紧末尾一针羊肠线,双手灵巧敏捷打上死结,取出一瓶药粉洒在伤口上,一点火折,那行药粉立刻被点燃,火舌犹如赤练蛇,乐逾肩背耸动,重重倒下喘息,血肉烧灼立时封上刀口。

  殷无效以刀托虫卵端详,全神贯注,手捻金针挑去胎衣,“咦”了一声,虫卵竟与蛊虫同样色泽银白,里头有一团东西攒动,对日光看许久,才封入一只注满药汁的长颈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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