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窈娘脸上的苍白都褪去一些,化作晕红,“自然,自然!”停一停,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原先见到你们两个,便觉得你们都有英武样貌,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了!”
白、梅咳了一声:“多谢。”
程窈娘羞涩地低头,手指搅弄着身下被褥,显然又想到了情郎。
梅映寒将她这副作态看在眼中,再度开口,还是那样温和舒缓的语气,问:“程娘子,还没问起,宋郎一般是什么时候来见你?”
程窈娘说:“便是夜里。”
梅映寒说:“时候上,没个定数吗?”
程窈娘被他这么问,明显疑惑,但还是配合回答:“总要在子时往后了,我历来睡得晚。”
白争流听到这里,默默琢磨:“所以到底是程窈娘一睡觉,‘宋郎’就来找她。还是反过来,因为‘宋郎’要来找她了,所以她会睡着?”
想不出答案,梅映寒那边也没什么进展。剑客只好换一个话题,遗憾说:“原来如此。我是万万不想打扰你们有情人相会的,但程娘子如今的身子状况也的确不好。”
话一出,程窈娘看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警惕。
但梅映寒宛若全无感觉,被这么盯着,还能平和地往下说:“我们此前与叔叔婶婶说过,无论争流还是我,都会几分医理。这要调理内息,最好的法子便是莫要被拘在这长久住着病人的屋子。你是相思苦不错,但纵然是相思苦,也分一分还是十分。”
唔?好像并不是像父亲那样要说宋郎坏话?
这么一想,程窈娘神色又有变化。她面前,梅映寒依然八风不动,道:“我先前与你把脉,却是觉得以你身子的状况,只有一分是害相思而来,另有九分都是因此屋浸了许久病气。你在其中越待,情形就越糟。”
程窈娘听着这些,眼睛一点点睁大。
见剑客朝旁边刀客笑一笑。不会有错的,她正在热恋当中,自然能分清楚什么是有情人的目光。而在他笑过之后,刀客便低声回应:“若是我,可不想让自己以这副模样来见情郎。”
——话都说到这儿了,白争流自然能分辨出来,梅映寒与程窈娘讲前面那么多,是为了什么。
恰好他也背着一个“懂医理”的名号,接下来的话,刀客十分自然地接了下去:“要我说,不如从今日起,程家叔叔、婶婶给大娘子换个地方。这屋呢,便日日通风暴晒。总得过上那么一旬两旬,等病气散干净了再住人。”
程家夫妇被两人一番表现弄得一头雾水,但白争流提出要求了,他们还是赶忙应道:“好!大侠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
“至于程娘子。”白争流看向她,露出一个十分让人信赖的笑容,“宋郎既然是入你之梦,想来你在哪里,对他并无影响。”
梅映寒补充:“我和争流此前便是这样。纵然双方身处天涯海角,也总能在梦中与彼此相见。”
白争流动容:“映寒!”
梅映寒微笑:“争流……”
程窈娘感动:“大侠说得不错,有情人自然如此。宋郎一心爱我,自然无论我去哪里,他都能找得到我。”
白、梅:“……”
两人结束之前的“深情对视”,转头来看程窈娘。
哪怕不是他们,也不是一心挂念女儿的程家夫妇,换任何一个陌生人来看,都会知道程窈娘的状态有多么糟糕。
她身形干瘦,皮肤惨白,唯有面颊是生病一般的红。这样激动地、亢奋地看着眼前两人……白争流脸上笑意不变,心里则暗暗叹息。若非他已经一再把灵气覆盖在双眼上,确定眼前女郎与她家父母的状况,白争流恐怕也要觉得,自己面对的并不是来自活人的委托了。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还是那副非常靠谱、笃定的样子:“事不宜迟,程家叔叔、婶婶,现在虽说天晚,也还是劳烦你们帮大娘子换个院子来住吧。”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第109章 静谧
已是更深露重的时候,但程家人还是忙活了起来。
程夫人与丈夫商量一番,决定就把女儿送到他们自己的屋子里。至于他们两个,大可以在书房将就——或者也别将就了,亲眼看到了前面阴气、灵气碰撞的场面,程家夫妇完全胆战心惊。在确保女儿安然无恙之前,他们绝不可能安心放女儿独自一人歇息。
人要走,东西是半点不拿。就连程窈娘身上的衣服,程夫人也做主:“换了!今年过年,原本是给窈娘裁了新衣的,可惜……”
可惜年后不久,女儿就慢慢卧床不起,做好的新衣服自然也没有人穿。
按照程夫人的想法,最好还要让女儿洗个澡,彻底除去此地晦气。但天寒时节,毕竟难以作为,又恐时间不够,阴邪已经在来找女儿的路上,只得作罢。
想到这里,程夫人暗暗叹一口气,再和白、梅两个确认:“这样便好了吗?窈娘今晚当真不会有事?”
白争流道:“婶婶前面也听了大娘子的话,‘宋郎’总是到屋中寻她。我们便想着,兴许那家伙并非入了大娘子之梦,只是屋里有什么古怪。”
考虑到乐善班与《寻梦记》、《寻梦记》和“宋郎”的关系,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白争流怀疑乐善班来程家唱戏的时候,在程窈娘屋子里做了手脚。
程夫人听得头痛,更想要一个准话。可惜的是,这一切对白争流只是猜测,他也只能做到在程家人离开程窈娘屋子之后四处查看情况,看有无线索。
至于程家夫妇“会不会我们避出去了,可那妖邪到底找来”的担心,白争流想了想,拿出一块玉佩递给他们。
说是“玉佩”,其实就是用天山深处灵石打磨成的一块牌子。未免旁人联想,上面还刻着“天山”两个字,另有繁复山形,用来当天山弟子的身份证明是半点没有问题。
此番拿了牌子,程家夫妇立刻感到触手一片暖意。他们心头安定几分,听白争流说:“纵然那妖邪真去找你们,这牌子也能抵挡一时三刻。”
夫妇两个珍重地把牌子收入怀里。
他们不敢耽搁时间,拿了东西,就立刻带着女儿离开。
原先热闹嘈杂的屋子,一下子变得空空如也。只有桌上的蜡烛还在燃烧,在风吹来时摇曳一片黄澄澄的光色。
白、梅两个看看天上明月,大致估算时间。
若“宋郎”真是子时来,留给他们的时间,便不多了。
白争流:“映寒,我看床铺、柜子,你看桌椅窗子,如何?”
梅映寒点头:“好。”
他们这些外人,按说不该翻动旁人家中财物。但事急从权,程家夫妇走前也说过“只要能救我女,这屋内所有东西都任凭你们处置”,白、梅两个也没了顾忌。
梅映寒那边的动静暂且不论,只说白争流。在分给自己的床铺、柜子之前,他又首先选择了前者。
实在是程窈娘一天之中总有十一个时辰是在上面过的,容不得他不警惕。
就这样,白争流就着灵气带来的超绝目力,细细观察着程窈娘床铺上的一切细节。
从床头雕花,到被褥上的花纹,就连床底也没有放过——程家倒是讲究干净的人家,床底并没有多少灰尘,可惜一无所获。
白争流从底下钻出来,和正站在屏风旁边的梅映寒交换目光,得知对方也无甚收获。
他的心情一点点沉了下去,但不气馁,又去看程窈娘的衣橱。
程家家业不比江南富商,但在景州城中也算数得上号。程窈娘又是家中独女,她柜子里一眼望去竟是没什么旧衣服。都是新鲜的布料花色,另有香粉在左右。白争流猝不及防之下,被熏了个头晕眼花。
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瓶香粉打翻了。
白争流:“……”
他敬畏地把翻倒的香粉收拢,浮起,而后慢慢确认,衣柜里仿佛也没什么不妥当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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