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要将他们两个人隔绝开,也很简单。只要让君阳永远到不了白争流所在的楼层,白争流就不可能找到他。
按理来说是这样。
但是,这个“按理”,却被他们的真正经历打破了。
君阳还在庆幸自己安然从藏书楼中走出,弟弟和师门上下不会再多一份伤怀,就听身侧刀客用略显古怪的语气,冷不丁道:“君师弟,你再说一遍前面的话。”
君阳一怔,但也本能重复:“若不是碰到白大哥——”
白争流接口:“是啊,你怎么就碰到我了呢?”
君阳只当自己没听清楚:“什么?”
白争流道:“若怨鬼真要害你,只要让你永远到不了我面前就行。但是,你到了。”
君阳瞳仁微微颤动,尽力跟上白争流的思路:“白大哥,你是说……”
白争流:“你是跟着红衣鬼在跑,红衣鬼把你带向的不是陷阱,而是我!”
刀客越是说,语速越是快。到最后三个字时,他只觉得面前重重叠叠的迷雾倏忽被风吹走,露出一片清明敞亮来!
“他不是要害你,”梳理到这里,白争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是要帮你。就像是之前在御香坊外,他也没有带走宝儿,而是用一枚铜板,换给他一盒香!”
虽然乔掌柜并不喜欢那一盒木樨香,但不可否认的是,红衣鬼的确做了一桩还算公平的交易。
被损毁,可毕竟颇名贵的香,降价出售很正常。
“不过,”刀客又记起其他细节,“宝儿曾说过,红衣鬼还问他要了另一样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君阳:“白大哥,你是觉得,红衣鬼其实是个好人?”一顿,纠正,“好鬼。”
白争流想了想,到底没有一口咬定,“还有一种可能。红衣鬼问宝儿要的除了铜板,还有另一样要命的东西。他让你找我,也不是知道这样一来你能够脱困,而是想要你杀我。”
虽然以白争流前面在藏书楼中的表现,恐怕有点脑子就能看出他并不会被楼中迷障困住。而有这么一个能看穿“鬼打墙”背后真实的人存在,纵然君阳最初真被迷惑了,会对白争流动手。可等两人真正相遇、交手,用不了多大工夫,白争流就能让君阳清醒过来。
君阳:“……”
想到自己前面是怎么毫不留情地对白大哥下杀招,青年心头愧疚。
白争流却不在意。他拍拍君阳肩膀,继续向前走着。同时喃喃自语:“不管怎么说,碰到红衣鬼,咱们算是有了新线索。今日已经晚了,”天色渐渐转暗,“咱们先回去,问问梅兄、小君师弟有无收获。”
君阳深深吸了一口气:“好!”
念及弟弟,他的脚步也轻快起来。
从藏书楼到斋舍毕竟还有一段距离。等到两人回到地方,天色更暗,昏色笼罩着整个御香坊。
君陶在院子里翘首以盼。看姿势神情,不知道已经在外面等了多久。如今总算看到兄长、白大哥一同回来,他的脸色一下子就亮了,大步朝君阳走来。
嗯,最开始几步的确是走。到后面,却成了跑。
白争流眼睁睁看着兄弟两人在自己身侧抱在一起。一个先叫一声“阿兄”,然后开始紧张地上下打量对方,“你们怎么去了那么久?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事儿?”
一个笑着揉揉弟弟脑袋,说:“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一顿,“咱们回去再说。”
言下之意,就是“的确碰到了一些情况”了。
君陶听出这点,霎时间紧张起来。好在兄长、白大哥又真的是齐齐整整地归来,他纵然担心,也毕竟有限。这会儿点点头,答应:“好,咱们回去再说!”
白争流看完全场。
而后侧过头,望向比君陶稍稍慢了一步,如今同样出现在自己身侧的剑客。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盯着对方。而在情郎目光之中,梅映寒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放松、释然”,成了微妙的尴尬。
他解释:“看到你们无事,我便安了心——”自己跑得没有君陶快是真的,但那是因为君陶真的太快了!
白争流:“嗯。”
梅映寒深吸一口气,继续解释:“我与君师弟在院子里一同候着,原先已经在商量,要不要去藏书楼找你们。”
确切地说,是已经要动身了。两个人表面还算冷静,心里却已经做了很糟糕的打算,同时却又难以相信。
白争流:“嗯。”
梅映寒看他:“……”
白争流眼睛眨动。
梅映寒:“我很挂心你。”
白争流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看他笑,梅映寒明显一怔。
眼见情郎迟迟反应不过来,白争流一边笑,一边开口:“我知道。”
梅映寒:“知道?”
白争流神色放松,去拉情郎的手。
袖子下方,两个人十指紧扣。
“你看到我的时候,那个眼神。”白争流悠悠闲闲地说,“简直像是要把我——哈哈。看了那么久,难怪跑不过小君师弟。”
话里带着促狭味道。梅映寒听到这里,哪里还领会不过来情郎只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他垂眼片刻,却不曾因此畅快。相反,梅映寒瞬间意识到:“你们是不是果真遇到了很大麻烦?”
这话一出,旁边君陶忍不住朝两人看来。
被后辈这么盯着,白争流摸摸鼻子,暗道一声“死道友不死贫道”。
他回答:“主要是大君师弟碰到一些状况。待会儿回去,就让他和你们细说吧。”
不是他要推脱。
而是哪怕君阳给他讲述过一遍了,也到底是他亲身经历的事情、亲眼看到的红衣鬼。如今和小君师弟与映寒讲述,自然还是由他来更妙。
白争流颇为冷静地想。
他思绪转到一半,旁边,君陶已经惊呼:“阿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君阳无奈:“真的没有大碍。”幽幽地朝白争流瞥了一眼,“唉,白大哥。”
白争流轻轻咳了一声,回给君阳一张笑脸。
说着这些话,他们差不多也经穿过院子、抵达屋中。
门关上,终于开始细细讲述。
首先还是白争流与君阳在藏书楼的经历。听君阳说到“我忽而发现身侧的‘白大哥’状况不对,面颊、身上仿若烧焦”的时候,君陶抽了口冷气,梅映寒则再度握紧白争流的手。
君阳安抚地揉了揉弟弟,白争流则朝梅映寒笑笑,低声说:“我这不是好好的?那都是君师弟被怨鬼迷惑之后看到的幻象。”
而后,君阳从原地逃走、迷路、见到红衣鬼。
梅映寒和君陶听得愈发心神紧绷。一直到君阳与白争流重逢,被引导着看破了周遭虚妄,两个人才慢慢吐出一口气。
再之后,几人的核心话题还是围绕红衣鬼。
他是好是坏,是要帮人还是要害人。
君陶:“当日见宝儿,只觉得那是个活泼灵巧的孩子,还真没在他身上看出什么不妥。兴许红衣鬼再问他要的,也是什么寻常的东西。”
或者干脆什么都没拿。会补充那么一句,仅仅是哄一哄孩子。
君阳迟疑片刻,没有说话。白争流则说:“但是,如果红衣鬼问他要的是一个‘他日我要借你的身子复活’的允诺,咱们现在也看不出什么来。”
梅映寒微微拧起眉毛,一下子想到当初在常宅。常老爷骗他们完成夺舍阵法,他们没有中招,但是或许能从常老爷的做法之中窥见一些端倪。
“夺舍”这种事,仿佛是需要原本身体的主人同意的。
君阳听着,还是迟疑。君陶则疑惑,说:“白大哥,我听你前面的话,仿佛觉得红衣鬼是个好的,怎么如今又?”
白争流叹道:“我毕竟不曾与他打过交道。早有,人心都难以捉摸,鬼心自然更加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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