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黄昏,交战双方再度鸣金。敌方鬼兵们退去,己方的士卒则和前面一样倒在城墙上,白、梅甚至直接听到了鼾声。
他们自己不至于这么夸张,可那股子弥漫在全身上下的疲惫感,还是让两人闭目养神了片刻。
一面是休息,一面也是回想今日所见所闻。
这是他们来到贺城鬼境的第三天。前两天,因为两人在城门的不同地方,自然没法对比前后遇到的鬼兵们是什么情况。可这第三天下来,两人确定了一件事。
——敌方鬼兵为什么杀不尽?
因为昨日已经被白、梅或砍或刺,总之命中要害的鬼兵,今日竟然又出现了!
他们身上依然带着伤,看起来比昨日遇到时更加严重,甚至能看出白、梅他们造成的伤害。可是鬼兵们的行动却不曾因此受限,依然是勇猛冲锋的样子。直到再度被斩到城墙之下,才抽搐一下,逐渐没了动静。
白、梅看在眼里,却不会因为他们这样子的反应安心。昨日两人也看过不少这么跌下去的鬼兵,可到今天,那些鬼兵除了后脑勺明显多了凹陷之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想来明天、后天,他们见到的也会是相同状况。
如此一来,直接去找“核心”,成了势在必行之事。从根源下手,才好彻底除去祸患。
抱着这样的心思,白、梅这日却没等到高将军到来。
倒是有人来找白、梅,说他们作为百夫长,千夫长晚间巡查的时候,他们也该跟上。
念在他们是刚刚升职,今日就不计较两人迟到之事了。到明日,却是务必要记得。
白、梅:“……”能怎么办?自然是应一句“好”。
往后状况,和他们来这儿第一天碰到的差不多,唯独两人所在位置变化。从接受关怀的普通士卒,成了也要讲几句“今日辛苦了,援兵应该很快就能到”的百夫长。
一圈儿走完,上头的千夫长宣布解散。白、梅这才回了前头在的地方,他们被带走巡查,留下的什长们便安排好值夜人手。人员选择上遵从了白、梅昨日制定的规则,日日轮换,每日能休息的人都和前一日不同。
白、梅听过汇报,淡淡点点头,露出满意的样子。之后,假作不经意地问起高将军的状况。
鬼兵们听着两人口中的“不知将军今日如何。敌军来势汹汹,将军切莫受伤才好”,倒是不疑有他,直接道:“大人说得正是呢!若是没有将军,还真不知道咱们要怎么办。
“可惜今日将军该轮去西面儿巡视。下次再见,起码得五六天之后了。”
白、梅:“……”原来如此!
两人恍然。原来高将军的确会日日都下来勉励士卒,可士卒太多,不说高将军,就连他们自己的精力也很有限。总不能将军去勉励其他人了,余下的鬼兵便干巴巴在城门楼子上等着。
这哪里是关怀,分明是让人白白受罪。
所以高将军给贺城城墙分了片儿。被进攻多、伤亡重的地方,他会去得频繁一些。那些攻击不多、伤亡不大的地方,他也不能说是完全不去。只是相对而言,频率自然会低上很多。
白、梅明白了这个道理,虽然心头焦躁,却也只能按下心思等待。
也是这日晚间,两人有意在进入鬼境第一日时待的营房处走了一遭。便见郝掌柜正坐在鬼兵之间,与众鬼兵一起分食窝头。
留意到两个青年的目光,郝掌柜抬头,朝他们看来一眼。
眼看男人对自己二人勾起唇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白、梅眉尖微微拢起。
他们倒是不太在乎郝掌柜这会儿在想什么、笑什么。可是当下,曹老四分明就在郝掌柜旁边。两人不说“说说笑笑”,也的确是隔三差五就要讲上一句话的。看曹老四对郝掌柜的态度,绝对不是把他看做头回见面的陌生人。
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联想到郝掌柜前头的态度,两人并未直接上前询问。可接下来几天,在等待高将军再度巡查之余,白、梅也多了新的任务。
日日都来看一圈郝掌柜动向。
时间一长,两人总结出规律。
首先,郝掌柜明显是一天在,一天不在。
其次,郝掌柜在的时候,他和周围一圈儿鬼兵的关系都显得不错。但要是他不在的时候,白、梅有意上前,便会得到一句“不认识,你们在说谁”的答案。
被这么回答了两次之后,白、梅甚至开始怀疑郝掌柜在这儿与人相处时用了假名。但当他们又挑了一个郝掌柜在的日子上前,却是清清楚楚地听到曹老四叫:“老郝。嘿,你这姓还真是有意思。”
郝掌柜笑道:“哪里就‘有意思’了?”
曹老四:“人人听了你,都觉得提你的人是在夸你。次数一多、时候一长,可不就是人人觉得你好?”
他一面讲话,还一面点头,做出副深以为然的样子。郝掌柜便大笑,说:“我哪里不‘好’了?从前的确人人都夸我,可那可不是因为姓。”
曹老四深沉:“要我说,定然也有那么几分姓的原因。”
郝掌柜:“怎会……”
都说到这种程度,第二天,曹老四再碰到白、梅,却还是一脸茫然:“姓‘好’?这姓倒是特别。”
两个江湖客:“……”
他们怀疑曹老四是演的,但他们没有证据。
只好从另一个角度考虑。如果曹老四并非表演,而是一直都在与白、梅说实话呢?郝掌柜在的时候,他记得有这么个人。但要是他不在,便自然而然地把人忘了。
到晚上,白、梅躺在商铺的桌子上商量:“会这样,应该还是与郝掌柜前头说的,等咱们变得和他一样了,便能知晓的状况有关。”
可白、梅永远不可能变得和郝掌柜一样。于是,两人照旧只能猜测。
梅映寒:“变得和他一样,应该是说死了。”
白争流:“可同样是死人,他和曹老四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梅映寒想了想:“曹老四等人的确是兵,郝掌柜却似不曾上过沙场。不说他从前如何,咱们也来了这么多天了,每次晚上见到他,他的手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类似情形,其实其他士卒身上也有出现。归根结底,就是白日操劳太多,肌肉消耗过头,这才有了此类本能反应。
可郝掌柜的反应,明显比其他人要严重,更不必说和白、梅相比。
白争流点头:“他在八里镇有店,在店里有老娘。镇子上旁人都夸他,他定是个活人——”
梅映寒补充:“先前是。”
白争流还是点头:“对,先前。现在他死了,可从他到八里镇时的表现,还有小二夏哥儿透出来的状况来看,就算死了,郝掌柜也在经营生意。”
梅映寒哑然:“那他失踪的一天,莫非是去经营生意了?”
两人沉思,畅想。
总觉得这个说法十分离谱。
可除此之外,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解释。
再有,如果郝掌柜的情况能拿这话解释,那曹老四等鬼兵呢?为什么他们会每隔一天就忘记郝掌柜一次?——不是记忆重置,毕竟他们还能记得白、梅。知道两人升职,还会兴高采烈地恭喜两人,说:“我便知道!你们俩年纪又轻,武功又强,怎么可能和我们一样做那小兵?再打上几仗,立上些功,兴许便能当上将军哩!”
谜团太多,时间又太晚。将问题稍稍梳理之后,白、梅便闭上眼睛,预备先做休息。
至于那些问题的答案,还是日后再寻。
说来,前头从鬼兵们那里得到的“五六天”答案也要到了。明天下午,不出意外的话,就能再见到高将军……
抱着这个念头,白、梅各自入梦。等到第二日晚间,一日苦战之后,白、梅果真事先得了传话,说他们今日不用去集合了,只要统领好手下的人们,迎接高将军到来即可。
听到这些,白、梅精神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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