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消赘述,只是宫里该有的罗娘娘和皇长子怎么办?所谓皇长子好说,几岁的孩子,生痘得花没了罢,那总不能母子一道没有,这时候先前穆庭霜寻的那名面貌酷似罗笙的象童,派上用场,给妆扮齐整先安到漪兰殿,过两年思念已故幼子成疾,到时再“亡故”,如此故事囫囵。
李郁萧笑:“你给找进来的人,你问谁?”
两个又逗几句,穆庭霜又起一茬:“弗忧县主总不是我找的。”
这什么醋也要酸一嘴,又听他道:“同是太后义女,雪娘还没封县主。”
这话,李郁萧并指点他:“弗忧是为什么封县主?当年她来给朕通风报信,是想救谁的命。”
嗯,当年么,姜弗忧踩入太后彀中,以为太后要毒杀穆庭霜,着急忙慌上覆李郁萧,因记她的情,给抬到县主。穆庭霜却不认,一味扭脸不言语。
他这样子,李郁萧别的不爱,酷爱他清淡一双眼睛带雾一样浓地使性子,心驰神掣如痴如醉,挥退内侍,告说那你服侍朕,服侍舒坦了什么县主郡主,朕都忘了,穆庭霜抿嘴称诺,君臣两个迳到寝殿齐齐倒在榻上。
中间儿李郁萧说不能的,明日还要早起,要给韩琰送行。这可还行,好端端榻上敢说旁的男子姓名,不想活了,被提轧着折腾到天明。
第二日北郊给征呼揭的将士设坛赠斧,陛下多少有些倦色。
打眼一瞧边上,李郁萧顾不得疲惫,悄声问穆庭霜:“雪娘来了?”
穆庭霜就挨着站在他身边,从前不敢带,如今带上,不仅同车,一会子上还让上去代天子赐祝捷酒。
穆庭霜始终欠韩琰一盅酒,韩琰不提,李郁萧要提。
不过给大军送行,实在没想穆庈雪会来。陛下问话穆庭霜也没答,看一看雪娘如缕的目光落在哪,笑而不语。
他上去给韩琰祝捷祝嘏,一抔清酒但愿将士平安归乡,下来以后叹气:“这一节臣没历过,胜还是败实在不知。”
说的是上辈子没有征呼揭这事,李郁萧牵他的手上黑木车,一壁道:“刚好,朕也没历过,你且陪着朕。”
前方是荆棘遍野还是花好月圆,何惧?你陪着朕。
穆庭霜声沉如雪:“诺。”
……
越明年。
呼揭大捷。
假意讲和,避战和亲,再任用韩琰借送亲之机长驱直入,直捣呼揭王庭,杀大单于、左右贤王,呼揭战败称臣。
至此,中州四境再扩,从太宗皇帝起就战事不断的北境彻底安宁,功起武皇帝,事了李郁萧,从前军中多有不服韩琰者也心悦诚服。
又及,朝中咨颁《汉典》,普及简便易学的赵书,官制上九品中正之外首推科举,言道大开四海朝来,军心始归,民生始养,四境一派河清海晏,俨然升平气象,盛世肇始。
三月初十,陛下生辰。
承明殿一例阖宫大宴,百官宗室在席,恭贺陛下千秋,陛下不爱铺张和虚头巴脑把式,吃顿饭便了,不搞千秋节万寿节那些个张致,贺完宴完,回栖兰殿看奏念书。
说是看,实际是听,有些习惯难以更改,由来由奢入俭难,听惯的一把泠泠嗓子徐徐念来,再非让张眼睛费神一列一行念书,实在强人所难,因一向陛下“念”书,真正念的都是常侍大人。
常侍大人,太平侯,御史中丞,按说该是哪个衔高位重称哪个,可任怎么称呼,总之是那一人就是了。
今日也是此例,李郁萧舒舒服服枕在穆庭霜腿上,听他诵一本《左氏》桓公传,听完感叹:“《左氏》艳而富,名不虚传,桓公一生波澜壮阔述得尽。”
穆庭霜手里拈把他一缕头发丝儿,只是浅笑。
这就觉着好,《左氏》十二公,桓公才第二位。纵然《左氏》讲完如何,史书浩渺,经典如烟,哪有到头的一日。
追溯诸子百家,念完诗经三百,说没说够这句:陛下,我心悦你。
只是今日陛下生辰,难道就念书打发时辰?也没有宣哪个大臣议政的迹象,早前几日黄药子就神神秘秘忙将起来,却落在哪一项。穆庭霜心里头猫爪儿挠似的发痒,偏面上不动声色,翻一页继续朗诵。
少顷,黄药子打寝殿方向进来,躬身禀告:“陛下,一应铺设已成。”
李郁萧翻身而起,又抻着一根指头冲穆庭霜摇一摇:“你且待,一刻钟之后再来。”
“诺。”穆庭霜从善如流。
耐心,他什么没有,有的是耐心。
一刻钟忽攸而去,穆庭霜撩袍子迳到寝殿。
哦?却见香色锦帐撤去,一律换的朱红色重帷,地上织锦地毯也换的红的,上绣龙凤呈祥,一天一地的红,明烛也是龙凤红烛,远山炉也系红绸,一副婚庐铺扮。
穆庭霜嘴角噙笑,既然殿中如此,想必人是……
往里再行两步,果然瞧见镜前立着一人,衣摆襟子袖子踅摸摆弄不止,一面照镜一面自语:“奇怪,这衣裳分明照着朕的身量裁剪,怎穿上不如庭霜受看?”
却哪件衣裳?穆庭霜喉头一滚,是那件梅花画衣。
经年的衣裳,红带白纱,颜色如新,可见有人悉心保存,里头影衬出精着直缕的身体。这情这景,穆庭霜默默贴近,轻声道:“陛下谬言,怎不受看。”
太受看,受看极了。
李郁萧惊回首:“你何时进来?没个声响,”又扭身道,“你来早了,这带子朕还没系好。”
“臣可代劳。”
只见李郁萧掌心一捧红色发带,这规矩,做亲事新妇发间要服红,婚庐里夫君亲手解开,这是解缨礼,从今往后朝梳头、晚解钗,琴瑟和鸣的人儿都是不须自己动手的。
陛下墨发如匹,坐着穆庭霜给侍弄头发,弄得完又给拉到案前,沃盥的盂盆已经备好,两人手叠着手洗一道,又对席、同牢礼毕,李郁萧取出一只甘瓠瓜,就是葫芦,齐口对着分切好的,又取出一坛东西,盖子揭开酒香四溢。
不必看,是拂雪。
“陛下,”穆庭霜声音愈轻,好似防着惊梦,“陛下是要嫁与臣成婚?”
“胡说,”李郁萧肃着脸,“是你嫁我。”
绷不住又笑:“谁嫁也一样,和你争这个,左右脏活累活都是你的,谁要和你争。”
这话,娇气,这笑脸儿,百看不厌。穆庭霜注视他将酒满上,又递来,穆庭霜接过,又见他另取一只玄漆匣子,揭开来看,两枚镶金的印信并列,听他道:“庭霜,三公之首空得久,也是早前就许过你,诏书我也早写好,明日发出去,相印先予你。另外这枚。”
指头将翻开,赫然是凤印,李郁萧脸上酡红垂着眼:“皇后印信,你收么?”
他如今为君者气度凝显,说话从来说一不二,可此刻没来由地把声气颤着:“江山为聘,双印交书,穆庭霜,你做朕的皇后么?”
穆常侍,太平侯,穆皇后,穆丞相,将来该唤哪个?衔是越来越多。
重么?担得起么?
重,可是再重也要担,担不起也要担,穆庭霜亲捧瓠瓜酒与饮下。
合卺礼成。
慢慢绕到李郁萧身后,穆庭霜念道:“陛下,臣妾为陛下宽衣?”
啊,李郁萧心口一热,从前床第间总是他被逼着自称妾,不明白,怎么一声这个好比万金的密宗合欢药,穆庭霜每每总是狂得经不住,今日听在耳朵里,始知个中妙处。
方系好的发带改遮眼睛,泼似的红绸锦被滚在身上,“萧萧,萧萧,”当中一刻穆庭霜捧他两瓣雪丘肉擘弄,一壁道,“臣妾伺候陛下舒坦么?”陛下蒸着脸紧攀他手臂不言语。
一番敦伦,云收雨歇,殿中熏热,遂撑起半边轩窗。
往外看,三月季春,嫩柳鲜桃争妍,好像体省得人间喜事,只是殿外园圃今年缺一样,是打呼揭这一年忙乱,连每年必不可少的白萼梅都没下地。
“今年不及了,”穆庭霜说道,“求陛下来年亲手为我培一株白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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