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隆见叶京华走了,才敢凑到赵宝珠身边悄悄跟他咬耳朵:“老爷,我怎么觉得叶大人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什么怪怪的?”赵宝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阿隆不知道怎么形容,以往叶京华看赵宝珠像是狗看着骨头,如今,如今像是——阿隆思考了许久,都想不出一个确切的形容。一会儿觉得像妖精看着唐僧肉,一会儿又觉得像是地主老财看着家里不安分的小姨娘,反正就是怎么想怎么不得劲儿。
赵宝珠见他摆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轻笑了一声,拍了拍男孩儿的头:“想什么呢,进衙门去别乱跑。”
阿隆怎么敢乱跑。他从没见过这么大、这么体面的衙门。进吏部的大门,就缩头缩脑的跟鹌鹑一般,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见赵宝珠一边儿看公文将一干小吏使唤地团团转的样子,他更不敢往上凑,只觉得赵宝珠如今威严比起在无涯县当县令时更有威严,随便说一句就能让满司的人风声鹤唳。阿隆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趁着上前端茶倒水的时机对赵宝珠道:
“老爷,你好像将军啊。“
赵宝珠惊讶地抬起头:“将军?那是武官,我是文官。”
“我不懂什么文啊武的。”阿隆笑嘻嘻地说:“老爷看着威风极了——”
赵宝珠好笑道:“将军为国征战,那才威风呢,我这算什么。”
阿隆抿嘴笑了笑。然而他此时没想道,这句话会一语成谶。大清早吏部本来清清静静的,赵宝珠就在自己的屋子里安安静静地呆着办公,然而到了巳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似是有什么在外头大吼大叫,声音之大都隐约传到了赵宝珠的耳朵里。
赵宝珠蹙了蹙眉,自公文中抬起头:”怎么回事?“
吏部衙门不像是之前在无涯县的县衙门,是对百姓开放的,按理来说平时都不会有人上门。片刻后,一个小吏忽然慌张地从外面跑进来:
“赵大人!”小吏急得满头是汗,几步跑到赵宝珠面前:“不、不好了!是公孙大人在外头等着呢——”
赵宝珠皱起眉:“公孙大人?什么公孙大人?”
他可不认识什么公孙大人。
小吏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朝赵宝珠道:“赵大人,您知道的啊,上季铨选的时候,您不是把他的儿子公孙浏从升班上头划掉了吗?”
赵宝珠这才恍然大悟,遂紧紧皱起眉头:“他来干什么?”
小吏神色有些为难。不过不用他说,赵宝珠也能想出来是为什么,遂道:“算了,我自己去看看。”说罢便站了起来。
小吏见状一惊,“赵大人,您、您要去吗?右侍郎大人在外头陪着呢。“他是被叶京华打点好的人之一,见那公孙大人来势汹汹,害怕赵宝珠待会出去生出什么变故。
赵宝珠抬了抬手让他退开:“行了,我去看看。”说罢便抬脚往门外走。邓云、阿隆见状,也赶紧跟上。
待走出去,果然见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人和右侍郎坐在一起,见赵宝珠走出来,那中年人立即看向他,神情很是不善。
右侍郎见他出来,则是松了口气,立即站起来道:“赵员外郎,你快来陪客,我还有要事。”说完脚底抹油似得就走了。
赵宝珠看了眼右侍郎的背影,而后转过头,上前向中座上的年男子见礼:“公孙大人。”他作了一揖,就直起身来,寒暄都没有就直接到:“不知公孙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公孙大人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不客气,连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登时也怒了,’唰’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来,瞪着一双金鱼眼向赵宝珠道:
“你就是赵宝珠?”
邓云和阿隆听见这不太好的口气,对视一眼,暗暗提起了心,悄悄朝前走了两步。
赵宝珠却是面色不改:“正是。”
公孙大人登时来了气,额头青筋直跳,双手背在身后,冲着赵宝珠就道:“老夫今日就是来给小儿讨个公道的!听说是你擅用职权,将我儿子的名字从升班上拿了下来?”
这话挺刺耳,赵宝珠听了便皱了皱眉:“贵公子被拿出升班,是因为他年前才被调入工部,国法有令,六部官员三年不能入升班——”
然而公孙大人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解释,一挥袖子,吼道:
“你别用那些冠冕堂皇的话糊弄我!你一个小小五品官,谁给你的胆子随随便便把我儿摘出升班?啊?你别以为得了皇上和太子的恩典自己就是个角儿了,我告诉你、你还不够格!!”
”就因为这事儿,把家里老母都气得晕过去了,县主娘娘若玉体有碍,你能担得了这个罪名吗?!”
赵宝珠被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顿臭骂,眉头皱得死紧,心想难道我当个差连你家人的心情也要考虑?这又是哪一国那一法?
第117章 搭救
公孙大人骂完,趾高气昂地一甩袖子,仰起头道:“你快去把我儿加回升班上,这就去!”
赵宝珠简直都要被气笑了,这些人把公堂衙门当成什么地方?他冷冷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冷道:“铨选名单已经公布,断无修改的道理!”
没想到听了他的话,公孙氏竟然道:“那就下一次季选,挑个好点儿的将我儿加上去,记得要去户部。”
赵宝珠微微睁大了眼睛,愣是顿了半刻,才嗤笑出声。
他原本以为尤氏已经是无耻至极,没成想来了京城,还真是人外有人他,天外有天——
赵宝珠本来懒得跟他多说,闻言,也不想留面子了:
“怎么?公孙大人是把这吏部衙门当菜市场了?”赵宝珠一挑眉,看着公孙氏,冷笑道:“官位想挑就挑?升班想进就进?”
这句话一出,公孙氏愣了愣,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公孙氏虽在朝中不算是什么大官,但亏他有个当县主的娘,身份贵重,凭借着朝中的关系挂了个闲置,倒也算是混的顺风顺水。所以这还是头一次被一个晚辈这样当着面儿嘲讽。
公孙氏愣了半晌,接着立即就炸开了,指着赵宝珠的鼻子说不出话来:“你——你——”
赵宝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精致的小下巴抬着,清秀白皙的一张小脸儿在公孙眼里看着尤其的可恨。
公孙氏被气得脸色青白,然而就在这时,后头忽然又有人进来。
“公孙大人?”公孙氏一回头,就见一个着朱红鹤袍的中年人走来,登时一喜:“张大人,您怎么也来了?”
被称为’张大人’的中年男子皱着眉走进,看了赵宝珠一眼,似是对他是谁也心里有数,脸色沉了沉道:“我是为犬子之事而来。”
公孙氏恍然大悟,白胖的脸上做出夸张的神情,用力地点了点头:“是了,是了。贵公子也是这一班的。”
他们两人登时相见恨晚般站在了一条战线上,互相感叹一番,遂回过头,看向赵宝珠。然而还没等他们俩张口,屋外忽然传来一道满含怒气的声音:
“赵员外郎在何处?我要见官、见官——”
公孙氏与张姓男子回过头一看,便见一衣裙华丽的妇人正气势汹汹地走上来,身旁还跟着两个年轻男子。
公孙氏登时哑然道:“怎么连侯府夫人都来告官了?”
那妇人大步走进来,一时吏部里面的人更多了。赵宝珠看着面前的这几个人,微微蹙起了眉,心中忽然生出了些不详的预感。
·
半个时辰后。
吏部衙门中满满当当站了一堂子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仿若是哪个人家在办什么赏花宴、品蟹宴。可惜众人口中高声嚷嚷的话打破了这种错觉:
“我儿本来在升班,怎么说拿下就拿下了?”
“我的孙儿这几日都气得病了,赵大人,你说说这事儿怎么办吧!”
“我家老母——”
“我家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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