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舌[重生](148)
狱卒越过廖玉林,挤着眼睛与武乐贤打眼色。小状元要给你穿鞋,让穿不让穿?待看武乐贤不挑眉毛了,才转过身来,勉强道:“那你快些,别耽搁了时辰!穿好了去那边领干粮!”
“是是,谢官爷。”廖玉林被蒙在鼓里,赶忙抖出包袱里那双鞋,小心套在武乐贤脚上,末了搀着人起身,不断自语:“今日那狱卒开恩,叫你穿了新鞋,若还是走破了,只能求人找些针线来缝补了。好在纳鞋底的活计从前也做过,不碍事。”
武乐贤心中乐开了花,戴着木枷也不老实,无赖一般靠在廖玉林单薄的肩上,趁人不备猛啄了一口唇:“玉公子如此心疼夫君,小生就是走瘸了也乐意。”
“谁心疼你了!你……你别说些浑话,叫狱卒听见了指不定怎样刁难呢。”廖玉林唇角发烫,左右环顾,就怕叫人看见再来找事。可远处的狱卒哪里敢往这边看啊,一个个抬头望天,等着两人慢悠悠地走过来。
“这是干粮,拿好了!掉了就没了!”昨日扔干馍的人往廖玉林怀里塞了个纸包,廖玉林伸手一抓,竟是软软的馒头,还热乎着。
“这……”他怔怔一愣,看向武乐贤,似乎不敢信,“这不是干馍了?现成的馒头?”
武乐贤假装咳嗽一声,那狱卒立即骂道:“给你吃就吃!劳心这么多作甚!”骂完又看向武乐贤,忍着头皮发麻的惧意说道:“我们大人说了,给你这贼犯上镣铐反倒叫你走慢了,拖拖拉拉的,耽误行程!今日就将铁镣拿去,别想再偷懒!”
“是,小生知晓,官爷劳累了。”武乐贤微微一拜,抬腿叫人卸掉铁镣,轻松非常。廖玉林不明内因,还当官爷今日格外开恩,冲狱卒谢了又谢,不住作揖。正巧狱吏自远处走来,顶着乌青眼眶,额头上好大一个血包,瞧着武乐贤就先打了个哆嗦。
“在下谢官爷开恩。”廖玉林急道,生怕狱吏变了心思,抬眼一看忍不住问:“诶呀,官爷这脸……这脸是……伤得怎样?在下还有些止血散。”
这脸还不是拜你身边人所赐。狱吏心里叫苦,口上却不敢造次:“呃,用不着止血散!这是本官昨夜不慎,摔在了石头上!啧!你管这么多作甚!吃完了好赶路!”武乐贤听了一耳朵,就微微不乐意了,还是听不得旁人对小状元呼三喊四的,又不好发作,只能忍着发痒的拳头。狱吏自然识相,一见活阎王眉头皱得发紧,立即见好就收,又道:“咳咳,但廖公子你啊,也不能当寻常要犯对待。好歹你曾是太师府的功臣,罪不至如此。来人!牵匹马过来给廖公子,往后你就与狱卒同骑,至于要犯武乐贤,仍旧不可脱罪!”
旁边一个挨过踹的狱卒也上来献好,忙上来扶武乐贤的木枷,笑道:“要不这木枷也给去了得了。”武乐贤猛瞪大了眼,眉头挑老高,要你们做戏就做戏,做太过了岂不是找打!那人挨了瞪,立即退下去,等人牵了马来,又亲手牵给了廖玉林:“大人,往后这就是你的马,我走着就是。”
“这,这怎么好劳烦官爷。”廖玉林想不通为何一夜就变天了,可再瞧这些狱卒仍旧凶巴巴的。
“不碍事,不碍事,收了廖公子的银两,总不能白收好处。”狱卒笑道,一咧嘴就牙床子疼。这一趟不仅捞不着油水,就连收的银票都成了两人的粮钱。廖玉林只得叫人扶上马背,双脚蹋稳马蹬子,回头再看,阿斐站在一侧,嘴里叼着一个软和的馒头,手中牵着的是马儿的缰绳。
“走吧,两位!”狱吏在前头扬手一鞭,尘土起,马儿嘶鸣。
“走吧,别告诉小生,你不会骑马。放心,摔下来小生接住,摔不着。”武乐贤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盘算着路过客栈叫狱卒给小状元打些有滋有味的饭菜。他轻轻拽动缰绳,马儿打了个响鼻,朝石洲迈开了前蹄。
“嗯,那……咱们走吧。”廖玉林怀里揣着热乎馒头,最后回头朝胤城方向眺望一眼,坚定地回了头。从前百般过往已在身后,不必再望,而他往前走的路,从今以后也没什么可怕的了。石洲,想必会是个好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对欢喜冤家!撒花撒花!下一篇就写回宫了!大将军可能又要出场了!
廖玉林:石洲真是不错,民风淳朴,风景也好。就是这一路吃吃喝喝的,反而长胖了几斤……
武乐贤:是啊,看在良辰美景的面子上,今夜小生可否去玉公子房里做些苟且之事?你看你这赎身的银子都给了,小生若不尽力,心里不安啊。怎么说当年我也是寻柳居头牌,风评极佳!
廖玉林:青天白日之下,朗朗乾坤在上,阿斐不可浑说!
武乐贤:哦,那我晚上再说。嘿嘿嘿。
第 164 章、花好月圆番外(一)
秋风扫着金黄色的杏叶, 卷起阵阵烤米的香气。远处炊烟自城墙内飘荡, 经风儿润色,再送至远方。廖子孟则最是熟悉这种香气。
“廖老弟发什么愣呢!”阿史劾自后骑马而来, 猛拍他后背一下, “这么久不回胤城, 想家了吧!哈哈哈!”
廖子孟抓稳缰绳,骑艺精湛了许多, 从前差点儿叫阿史劾一掌拍下马背去。想起弟妹, 他眉眼舒展,笑道:“是啊, 闻到米香, 就是离城郊更近了。马耳山地里产米, 小时候我与弟妹最盼望秋收,因为等米客收拢完,我便能偷着去人家米田里拾些挑落的米粒,运气好拾够一小袋子, 回来生一堆柴火, 再将米用铁锅炒熟, 就是这个香气。”
“听来确实可口!待进了西番府,老弟也给咱们来一锅尝尝!”阿史劾吸了一口气,捕捉着空气里陌生的焦香。番人多食酒肉,不善烹煮米面,听廖子孟一说,被勾出了馋虫。
“爹!”伴随着清脆的童音, 廖文武骑着一匹尚未成年的番马而来,皮肤与他爹一样晒得黝黑,稚嫩的脸上洋溢着番人独有的爽朗笑容,“鹰!天上有、有、有鹰!”
“哈哈哈,贤侄怎么又磕巴了!”阿史劾笑道,“番人话说得利落,回了中原倒是不会说了,看我将那鹰打下来!”说完便伸手摸向背后的赤山火纹大弓。
“将军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廖子孟被吓了一跳,“中原人讲究过夏不猎,但凡过了夏至,再如何也不能猎捕飞禽走兽及其幼崽,那鹰还是放了吧。”
“哦?”阿史劾倒是不吃惊,民风差异甚大也是情理之中,“既然廖老弟说了,那本将今日放它一条生路。番人都说中原男子薄情寡义不可托付,看来老弟倒是例外了。”说完仰天一笑,看那鹰挥展臂翅,匿迹于东边的天际。再往东行一个时辰,车马便可自端午门入城了。从前他也来过,但那回着实狼狈,将将过了城门就叫三皇子以奸计闹得人仰马翻。而那时的古兰燕还是一个不得父王宠爱的小小郡主,今日以正宗嫡公主的身份入城,想来新登基的皇帝不敢轻视。
麂皮帐帘涂了厚厚的香料,逆风而行,蔓开藤萝与乳香的气息,掺在城郊的米香中更显独特。宝塔顶的鎏金马车缓缓前进,窗沿的纱帘被大侍女掀开,听她问道:“廖大哥,公主方才饿了,姐妹们做了咸奶皮,公主又说老吃那个没胃口,叫我问问这飘的是什么香?可否拿酒肉换些来?”
廖子孟拽了一把缰绳,将马骑到窗前。从前的郡主如今成了公主,他更是不敢多想,唯独凡事更上心。“公主若是想吃我这就去寻,寻到了再追上就是。”
“那就不劳烦了,还是先进城吧。”古兰燕的声音顺着那风飘出来,解了廖子孟心里的秋燥,“首日入城必定要进宫赴宴的,到时候廖英雄与我同去就是。若满宫盛宴没有和我胃口的,你再寻不迟。”
而皇宫里已是盛宴在即的热闹模样,摆宫架阵,美酒佳肴,再有宫女不断送进御花园暖房的鲜花,将设宴的正殿装点得体,威仪不失又添增美意。而叫侍从不敢怠慢的原因除了今日要赴宴的宾客是西番公主,还有便是今晚安王也要来。
安王回宫,着实是新朝的头一等大事。传闻中夭折的四皇子不仅还活在世上,还与皇上长了同一张面孔,宫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起先是纷纷私下谈论,再后来安王每日出入养心殿与皇上议事,奴才见久了也能分出区别来。但最大的不同之处还是安王的处事手段太过阴毒,若不是皇上左右权衡,恐怕前朝的旧臣都要叫四皇子杀尽了。
遂而宫里的侍从听闻安王要来,一个个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四皇子自小养在宫外,可没有皇上的仁心仁义,还是小心为上,小命要紧。
祁容自然也知道宫人惧怕他,他刚去太合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一路至交崇殿。所至之处鸦雀无声,宫女恨不得一头扎进地缝儿里,叫安王看不见自己才好。
“奴才见过安王,给王爷请安。”未进正殿,一个面生的小公公上来跪道。祁容今日身着盛服,绛紫色的龙纹盘踞在袖口与衣袂的祥云上,若说与皇上有何不同,恐怕就是没有那顶珠帘龙冠,而是一顶九龙头冠。
“何人在里头?”他问道,今夜西番使节与公主赴宴,想必五弟不敢将这样重要的事交于外人。
“回安王爷,是廖大公在里头忙活着。”
祁容听了免不得一笑,廖大公?廖小福他才多大年纪,也就如面前的小公差不多大,竟也成了九宫之中数一数二的大公了。看来五弟对他还真是疼爱,将人放到台面上来宠着,惹得前朝众说纷纭直道宦臣当道却不敢将人治罪。
“不用了,本王亲自去看看。”祁容抬脚带着身后的侍从往里走去,进了正殿,果真瞧见廖小福板板正正地立在中央,穿一身二品衣装,眼下一颗泪痣像朱砂点上去的,好似画中走下来的玉人。要说别的,祁容都有不服之心,可他对陈白霜挑徒弟的眼光是心服口服,从江文成再到小福子,一个比着一个出挑。就是叫他祁容满宫寻一个顶好看的人来,也非陈鸳莫属。
廖晓拂以一人之力打点数百人,连着忙过几个时辰,正缓神歇息,抬头也望见了四皇子,赶忙过来拜道:“奴才廖小福见过安王爷,给王爷……”
“得了,廖大公在本王面前自称奴才,这不是叫皇上打脸了吗?宫人皆知你与皇上以君臣相称,怎么到了本王面前倒是成了奴才了?”祁容面露不悦,特别是瞧见母后赠与五弟的白玉扳指戴在廖小福手指上面,故意找茬来了。
廖晓拂抿了抿嘴,不大点儿的身子撑着一身隆重的官衣更衬托他脸蛋小,也就巴掌那么大了,稍稍离近就闻出香味来,衣裳都叫花汁子熏过了。“皇上是……是这么吩咐的,可小福子不敢没了规矩。不知王爷来可否有事?皇上现下正在寝宫沐浴更衣。”
“本王今夜也算主位之一,顺路便来看看还不成了?”祁容反问,特意顾左右而言他,又挑出来许多毛病,好比这处用的缎巾料子不够好,那处用的花卉颜色又不够端庄,廖晓拂听了一一记下,话语青涩可处事不惊,也是历练出来了,不得不叫祁容刮目相看。
待他走完整圈,细细回想着什么,装作后知后觉,迟钝地问起来:“对了,廖公公的小妹不是也在凤鸾宫里同吃同住?怎么今日这样热闹的大事,没见着那丫头来凑热闹?”
廖晓拂对万事精明,唯独对情之一事没有经验,因为他从情窦初开就与现在的皇上、从前的太子在一处了,养得太好,没生出多思多虑的心眼来,所以不比祁谟,看不出安王的用意。“依依?回王爷,奴才的妹子确实是在宫里,今日本想着要来帮忙。”
“那怎么没来?”祁容斜了一眼,仿佛自己与大殿的龙柱浑然天成,又目不斜视:“病了?”
“多谢王爷关怀,今日原本定下由奴才的师父打点起宴,待师父动身之前,依依使起性子要与师父研习斗鸡。师父想着也该叫小的出来历练一把,便将诸事交代好,留在殿里陪小妹……陪小妹斗鸡。”廖晓拂不由地起了些冷汗,自己得皇上抬爱,小妹也留在宫里作伴,今日安王特意问起来,恐怕是依依那丫头粗手笨脚地惹了安王爷,叫人记恨上了。
“斗鸡?”祁容藏在袖口里的拳头一紧,好似扼住了那只斗公鸡的咽喉,“斗鸡又有什么可研习的?那么好看?一不会下蛋二不会打鸣,到了午夜又叫得欢,有什么可研习的?廖公公你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