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舌[重生](64)
说着话,只见眼前那抹杏黄忽而一顿,瞬息转回朝向自己。三皇子略微一愣,又是一抹杏黄于眼前闪过,啪一声脆响竟被打了个眼花脑涨。别说脸歪向了一侧,就连身子都踉跄一下。
祁谟回身这一巴掌抽痛快了,自己掌面都发疼,可见落掌力道不小。侍卫皆被这一巴掌惊愣了,三皇子先是将太子的奴才打了,谁又能料到太子不走竟是等着打回来呢!隔空都听得清那巴掌的空响,甚是骇人。可是太子将三皇子打了,这事也不是他们敢上手管着的。
祁谟见侍卫吓得面无人色了,怒目中夹杂些许迁怒,故而无人敢多言。又习以为常地揉了揉手腕,方才真是气急打狠了,腕子都震得慌。
“太子息怒!”此刻敢说话的只有廖晓拂了,忽然惊醒般拉住了殿下的手肘,生怕太子一个没打够再落一掌。
“息怒?”祁商再起身脸上收敛了笑意,神色是从未当人显露出的凶恶。自小他就是皇子中身份低微的那个,忍了皇兄还要忍皇弟。皇子间再算计也是面上功夫做足,可五弟今日这可是要撕破脸不认人了呢。又道:“廖公公当真给主子办事啊,方才那一句好奴才不给主子添事端算是狗嘴吐出来的不成?竟有本事叫五弟在养心殿外候着还这一巴掌,不亏是一对儿有情有义的好主仆。”
十七载的假戏算是演完了,祁谟却忍不住笑出来,想起四哥曾说过的一句,道:“打你便打你了,难道还要挑日子不成?廖公公是孤太子殿中的人,别说掌掴,就是碰他一指头,你挨打也是自作自受。”
三皇子脸上瞬而肿成一片血红,脚步晃得虚浮,眼前都是金星闪现。听祁谟一说又清醒了,冷笑道:“原以为五弟是个精明人,为一个小宠在养心殿将三哥打了,你猜父皇会不会治你个目无尊长?”
“孤何时目中有尊长了?若要治也治得太晚了。再说幕得贵设局引你我二人于此相争,孤也不信你能蠢到将此事闹大。”祁谟微翘着唇角答道,鼻翼微动,还是忍着火呢。廖晓拂听了猛然一惊,殿下这是要与三皇子撕破脸啊,岂不是要中了幕公公的陷害,刚欲伸手阻拦只见三皇子行至殿下面前,抚着肿痛的颧骨问道:“这么说五弟这一巴掌是要和三哥算自小的账了?”语气也是极冷。
太子与三皇子平视,往常假意和善的面庞犹如一张人皮面.具,褪下了叫人不寒而栗,明明披着殿下狐裘却如同周身凝出一层霜。只听太子说道:“说什么呢?三哥自小就抬举自己了。这一巴掌只是还方才小福子那一下,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当了十几载的皇子就真当前头没有太子了?孤与你之间的账目太多,往后再算。”
“只怕五弟二年之间是没机会了。”祁商眯起眼眸恨道:“父皇命我代君出征北辽,算不得禁足。莫非五弟还能出宫杀我不成?还是待三哥军中立威,大胜归来再算?”
祁谟摇摇头道:“三哥又抬举自己了,只待你我兵刃相见、刀剑相向那日,你便知道孤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话毕回身对小福子缓缓说道:“廖公公既然是孤的人,就该学着长些脾气,身份不高的打你了你便要还回去,身份高贵的打你了,孤便替你还回去。这风又冷了,随孤回太子殿。”廖晓拂磕巴着允了一声,跟着祁谟转身而去。留下三皇子一人在原处,脸色大变,也是忍到了极处。
小凉庄今日倒是热闹了,不为别的,盐政司副使贺家老爷的嫡女儿要嫁从三品的夫家,今日可是添妆之喜。
添妆之喜可以说就是女家最得脸的婚俗了。女儿出嫁前要特特选出一日来作添妆,凡与女家走动好的夫人小姐皆会收到喜饼前来。到了添妆这日,女家要将嫁妆箱子足足抬出来,放在院里供宾客观赏。故而家底越是丰厚,添妆这日的嫁妆越是有看头。而前来道喜的女客皆要带一件头饰首饰相送,以表两家情谊深厚,又沾沾喜气。这送出去的首饰当日就要封入箱子中,作为主家女儿的嫁妆,故而称之为添妆。
今日贺家也是热闹,一百二十抬的婚嫁箱子在前院整整齐齐,连木头都是上好的金丝楠,花费叫人咂舌。到了吉时府上开门迎宾客,国子监祭酒司夫人、宣抚使及宣慰使司副使家两位夫人都带着女儿上门道喜,从五品以下的外官更是来了不少,可见贺家发出去的喜饼之多,想必贺小芸的嫁妆更是有看头。
贺小芸身着水粉绣并蒂莲的锦缎袄裙在闺房坐了半天,只有孟巧儿陪同,闷得心里长草。恨不得早早就出去同几位手帕交小姐们显摆自己的嫁妆。她这一百二十抬真不是平常人家的数,那大件儿家具什子可没算在里头呢。一抬抬的箱子四个屉盖着红绸缎敞开来,金银翡翠琉璃珠宝那都不在话下,还要看女家有多少珍奇文玩陪嫁过去。她这一百二十抬足足比得上人家一百八十抬的份量,过门就可叫夫家公婆高看一等。
到了时辰,贺夫人的丫鬟进来施施然福道:“时辰到,夫人特请小姐出门接妆啦。”这话说完贺小芸才能迈出闺房,否则必定要被女宾嗤笑举动不稳重。这要是传出去到了夫家耳里可就不好了,嫁过去必定要低看一等。
“哎哟可出来了,瞧瞧,瞧瞧。”一位家中五品的夫人头一个拉过贺小芸来啧啧道:“要我说女儿还是贺夫人养得好,不仅相貌周正,这身子看上去也是个有福气的。这样可人疼的女儿嫁过去还不得叫公婆偷乐,如同请了个仙子回来。”
话说得庸俗了些可也是讨喜的,后头一位夫人紧跟着夸道:“哪儿能是仙子啊?依我看贺家女儿头上这一副头面都不止千金了,恐怕是娘娘才有的呢。都说贺家女儿美若天仙,今日一看,天仙见着都要羞跑了吧?”
贺小芸听了满心沾沾自喜,低头只笑,绞着帕子做足小家碧玉惹人疼爱之姿。可心里头确实得意非常,瞟看着自己那几个手帕交的嫡小姐,果真一个个妒红了眼,恨不得贴过来仔细问问这样的好首饰是哪家铺子打的。
可不是嘛,贺小芸今日身上穿的、手上戴的、脖子上挂着的皆是胤城玲珑阁和攒珑轩的新花样,每一样不下百金。更别说头上这一副发梳,那才叫镇得住妇人家挑剔的毒眼。可别当这些夫人小姐是真好心来添妆的,一箱箱的嫁妆必定会依依看过,再依着这嫁妆的薄厚来添自己那份儿,故而丫鬟手里都准备了两手。
“芸儿姐姐这发梳当真难得一见呢,简直是宫里头的物件儿。真是难得了。”祭酒司家的贵小姐赞道,忽而又说:“对了,方才我只在院子里匆匆瞟去一眼,那头八抬里可有一个漂红绸镂百喜的檀木盒子?瞧着里头装着的可是珍宝呢。”
贺小芸听了更是得意,却红着脸点点头道:“是了,那是家兄为我添妆准备的份礼。家兄说自小视我为掌上明珠,故而执意要送九颗东珠于我。这必定是不行,芸儿当下就推脱了,只说哥哥这份心意小妹明白,物不在贵重,别说东珠,哪怕是一颗六品珠妹妹也珍视万分。只是劝不住家兄的厚意……还是叫他满胤城寻来九颗,足足小一万两的银子花得叫芸儿心疼,几日睡不安稳。”
孟巧儿算是半个亲戚了,今日到得早,连带贺家嫁出去的庶女也回娘家给姐姐添妆,听了这话自然明白如何接下去,道:“芸儿姐姐还是安心收着吧,贺老爷家只有你一个嫡女儿,人家都是千金,你可是万金的明珠呢。”说完回身从小嫂手中接过礼盒道:“这里面的份礼有三,祥云凤翎羽镶猫眼石掩鬓簪是家兄心意,红宝石镶珠玉壶耳坠子是妹妹的心意,取福禄好意,愿姐姐有福,未来夫君升俸禄。还有一副金玉雅致的鸳鸯花蜂纹金钏子,是我家小嫂心意。从没见过哪家嫁女儿这样大的阵仗,还请芸儿姐姐不嫌弃孟家礼薄,收下了吧。”
贺小芸又是面露难色一阵虚意推脱,无奈添妆之喜怎得也要收下。各位夫人眼见孟老爷家的礼都这样贵重了,自家的份若是轻了面上也挂不住。更何况人家贺家东珠都有九颗呢,自己这点子算什么,不如卖个好给贺家。一时众人纷纷上前献添妆礼,样样均是好的,足足够贺小芸嫁去半年不重样子。
礼都收了,贺小芸搀着丫鬟仪态端庄地起身福礼谢过,引得众人大赞其礼数周全,万中挑一。最风光之时莫不过眼下,就差领着人去内院观赏嫁箱了。此刻忽闻门口报喜,小厮高声唱道:“接喜——齐家五公子带侍从到!”
“这……今日怎会有公子莽撞而来?”一时屋中夫人小姐神色微乱,均看向贺小芸。添妆素来只请女客,忽而来了个齐家五公子,这种冒犯之事如何使得?但瞧贺家女儿又不是那般狂三诈四之人,那人到底是何来头?
贺小芸心中也是一慌,忙看向窗外。此事关乎自身清白,可大可小。念及屋内还有众多夫人姐妹,贺小芸乖顺一福,羞愧难当,只道自己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前来添妆,还是请家兄出去看看才好。可手中丝帕却是要撕破了,贺小芸忙捏了个丫鬟的手出气,养了一手的好蔻丹险些就要折断。
作者有话要说: 夭寿啦,太子与三皇子撕破脸,就要拿他开刀。但三皇子也不傻,也有天罗地网设计。太子快上战场啦,激动!
廖晓拂:殿下咱们快走吧,在养心殿门口打架不好,这道理三岁孩童都懂。
祁谟:实不相瞒,孤今年两岁。
廖晓拂:……殿下你这话叫我没法接,侍卫大哥都笑了。
众侍卫:阿弥陀佛,太子千万别迁怒啊,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第 70 章、第七十章
连日大雪后终得放晴了, 祁容被门童迎进了别院, 请座上宾,然后门童便知趣儿地退下去了。今日四皇子特穿一身雪貂缀边儿的锦带大氅, 发上一支青玉碧簪。与张广之沿着贺家的青石廊走了走, 忽而转过脸问道:“你瞧着本王像不像五弟?”
张广之抱拳应道:“王爷与殿下一胎同母, 必定是像的。”然而没将后半段说全。虽说有九分相像,可若是与四皇子共事半刻, 熟识殿下性子的人必定察觉得出此人并非太子。俗话说相由心生, 太子再恶终究心底向善,眉目柔和, 温如宝玉。可四皇子心里的苦被一口井发酵成千年毒, 装得了一时, 稍纵即逝的温和刚一化开,刺骨阴冷的冰凌就浮上来了。
最不同之处还是手段,太子饱读圣贤书,大义于心间, 万事不逼人入绝境。四皇子却招招毙命, 好比今日, 你惹我一分,我还你一世不得好过。
“像就好,五弟可在书信中提及何时出兵?”祁容取出腰间折扇,捻开扇面问道。这些无用的物件儿在他眼中终是摆设,想不透五弟究竟拿着有什么好,还日日不离手。
“三皇子月内代君出征, 殿下说不出一月他便可出兵北上。”
“三皇子?本王还没见过三皇兄呢,这就要死了?但愿他算计得准。你今日回信一封,就说本王一月内必置齐五十万两白银给五弟助阵。”祁容带着笑意说道,张广之一下就怔住了,五十万两白银?太子殿一年账上能挪用的也就区区几万两,防得就是怕太子私养兵马。这要是真有五十万两,那殿下当真能养一支千人的私兵了!只是四殿下这一张口就开出太子殿十年的账目,这……当真行得通?
“怎么?不信本王?”祁容看他面相怔松,偏过身问道。
“自然是信的,王爷敢说,必定是有这个本事。”张广之赶忙躬下身去。只听身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男子爽朗笑声。
“齐兄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贺良材今日也是喜上眉梢,小妹添妆一喜,更难得的是这第二喜,太子当真愿与贺家换个交情,肯赏脸来贺府一聚。
那日贺良材被太子亲手扶起来,心口冷得发紧,只当这回逃不开阎王殿,脑袋是保不住了。心里更是恨起家父,怎么就一时糊涂敢伙同丞县假传圣旨!祸连九族,男儿必定是留不下了。只心疼小妹还未出嫁,若知如此,还不如狠心早早将芸儿嫁出去。女儿一旦嫁出去就是夫家的人,娘家再如何也祸不至死。这下倒是便宜了庶妹,叫她落了个死里逃生。
怎料到太子将他扶起,绝口不提大印之事,也不发作。待旁人退净,反而上前与自家攀上交情了。贺良材听了半晌,绕了个云里雾里,半个时辰后总算理清神智。原是太子并未打算要贺家性命,姑且先将这命捏在手里。只是人家也不是傻的,要你贺家盐官吏的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