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舌[重生](22)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知道为什么二更吗?因为我用了小黑屋,坑爹啊!
第 23 章、第二十三章
祁谟不知怎得了, 今日看小福子伸手扶住四哥, 积存了已久的怒火忽而轻易击溃了心智,只想将这小奴才抽到身边来。他上一世心中只有自己, 这一世岂能去想他人, 除了自己, 四哥就算摔趴了也用不着他去扶着。
想着太子益发看得出神,将这淡淡的眉梢、尖尖的眼角和薄薄的嘴唇与忘不掉的八千岁一一对上了。
今日赶巧了, 廖晓拂心里也难受, 殿下与自己亲近就亲近些,慢慢将心底最不齿的苦化开, 缓缓道来:“殿下可知阉人也是不同的。我也是到了地方才知道。之所以有人牙子做这人皮买卖, 只因为没有引荐的人, 净身的师傅才不管动手。人牙子一画押便能支取二十两白银,这就算是人命两清了。管阉不管活,这也是两边皆知的。”
“说吧,莫要憋着。说出来就舒坦了。”祁谟于心不忍听这些, 但他却小看廖晓拂了。他那年将将不过八岁就主意这样大, 是个看似柔软实则要强的主儿。故而软下心来, 静静旁听着,担忧这苦害他憋坏了精神。
“那二十两就叫留根钱……大多都是给净身师傅十两好处,剩下十两归为己用。别小看了这十两,净身处的人收了,下手就有分寸些,就会……会、会给留一点儿, 卵蛋虽去了,小雀儿给留一点儿……无非就是,就是留个念想而已,没用的。但就这点子念想也是好的,半净过的小公,他们都……还是可以站着解手的。如同寻常男子一般,站着解手也是羡煞旁人了。”
“所以你轮值就是为着这个缘故不肯喝茶?”
廖晓拂将这问跳过去,说道:“阿姐病重,日日咳得难受,那病听说叫百日咳。郎中说若是咳足了百日,就是神仙带着仙草来也无力回天。我就和那人牙子说,说这钱我不要,也不要给净身处的师傅了,都帮我带回去给阿姐抓药。那师傅没收着好处,自然便将我与将受宫刑的几个童子划在一屋,都是……都是要全净的,头几日不给吃喝。我想着半净与全净无非都是去势了,还不如省下,谁知这银两终归是没给大姐用上。”
殿外的雨声一层高过一层,阴侧侧的冷风吹开了窗子,打得窗外的兰花蔫蔫地低垂着。祁谟想给这孩子一通好骂,骂他不知深浅就鲁莽入宫,骂他错信了歹人,骂他……可那时他的小奴才那样年幼,一心只愿用能想的法子换银两。殊不知这往后的人生,全被那没送回家的二十两银子买下来了。
“叫你受苦了!”半晌太子才憋出一句好听的,单看这点,廖晓拂就是个狠得下心的人,恐怕就是这样的性子,上一世没了奔头,索性将心一横。既然狠得下心对自己,更狠得下心对旁人了。
“殿下问是否有人逼迫,着实是小福子愿意的。既然是自己下定了主意,也不曾后悔。我家还有大哥二哥,续香火不差我这一个。往后自己攒银两,自己赎兰就是了……”廖晓拂说到最后几乎听不到声儿,貌似赎兰这两个字花光了身子里最后一点子胆量。
见不得人的事儿叫太子知道了,小福子等着殿下发落,睫毛的影儿被烛光拉得长长的。话说到这个地步,料是他瞒着究竟是如何净了身子也瞒不住自己的隐疾。端坐在那巫山一片云的屏风前,孤苦无依却又不甘自弃。
他是个阉人。
并不是每个阉人都能进宫当公公,但公公这类六根不全之人也凭借去势的手法相异分出三六九等。最叫人瞧不起、能肆意作践的恐怕当属全净身子的,凡是犯了大罪当受宫刑的人大抵都是全净。不吃不喝被人摁住,将身子打挺,白布绞紧股间,嘴里头咬着整个儿煮熟的鸡蛋。再任由净身师傅利落地用环刀划破底下的东西。挤完那两下子,廖晓拂疼得都喊不出声儿了,可心里头还是侥幸。
吃了这回苦,大姐便有钱抓药。
如果割到这地步便打住,将小雀儿再截一节儿,留下拇指长短,再用苦猪胆的血片将伤处糊一糊,最后找根儿白蜡针探入创口,封住不给解手,这便是半净的身子了。为了抗疼大腿根儿都提前被拍肿了,用麻椒水抹着。三日之内不可饮水,嗓子冒火星子了也得忍着。待三日之后,再被人足足地灌几海碗茶水,忍住钻骨的疼将白蜡栓子一拔,若是能胡天海地地解出手来,这人命就算是保住了。
解不出来的,叫人直接就抬出去。
而全净的还要再遭一重罪。那师傅先将月弯的铲刀用白酒擦净上一位童子的血,放于火上烤红片状的刀刃,一把将小雀儿拿住快刀剜去,一点子都不留。创口被热铁一炙,血能止住,但留下竖长的一道口子,立在原本有势的地方,有半手那样长。白蜡针也探不进去了,换成硬硬的鹅毛管芯儿。
这一刀难免剜得狠,若是下手浅了,割得不够平整,等养好了就留下一块软骨突出来,来年筛查必定要重新割下,这二重罪叫刷茬儿。故而全净的身子下面必定是个光溜溜的小肉坑,中间一道疤,解手时候尿水洒出来就开叉像个小扇面儿,需要拿帕子挡住再擦净,这辈子也不能像个男子再站起来方便。
故而半净身子的公公十分看不得全净了的,讥笑嘲讽他们有“尿裆”的隐疾。同样都是阉人,只是受了大苦,心眼子全阴侧歪了。在外头任贵人们作践,在暗里就作践比自己还不堪的人。
这点子琐碎如何能瞒住祁谟,他可是活过第二回的人,宫中上不得台面的里子比廖晓拂还通透。他听懂小福子是怕自己嫌他,殊不知踏过一回阎王殿,这在祁谟心中实在太过云淡风轻了。“这事……你那师父也知道的?你那些师哥可有欺负你了?”
小福子赶忙摇头道:“师父和师哥们待我都好,就连……就连夜间解手也不准我一人,生怕顽劣好事的小公将我逮住,拔下裤头戏弄调笑。”小福子说完喘了口大气,如同沉沉巨石落地,“那……殿下可还愿意让奴才伺候?小福子是单薄了些,可殿下看我那大哥也是瘦溜溜的,大抵是长不壮的身量,不耽误伺候殿下的。”
“那是自然,你伺候得这样周全,没了你孤要找谁去?”祁谟给他提了提茶白色的小衣,看他略微定了定心神,又说道:“但有一事必须依孤的主意来办,就是不可再自苦,让你吃便吃,让你喝便敞开来喝,整日渴着成什么话?夜间也不必老远跑出去,现下日子还热,若入了秋还了得?孤叫你师父寻个夜壶来就是了。”
“这哪里使得!我本就是、就是那不爱饮茶的。”廖晓拂耻得浑身难受,更不敢对太子明说自己根本使不得夜壶。
“你若不依我,我便不为你阿姐出气了。”祁谟甚少对他摆出脸色,只怕是这小奴才自己主意正,不吓一吓压根儿唬不住了。
“那……那好,奴才依殿下就是。阿姐那病原本可以好,我也没用着那人一个铜板,二十两足银包得整整齐齐亲手交于他带回家中,还求他快快回去,路上千万别耽搁。若这口恶气不出,只怕小福子就是死了也不敢去找阿姐。”
“啧,往后这样不吉利的话也不许说,若孤听见了,有一次治你一次。”祁谟是当真听不得这个字用在廖晓拂身上,有几分真急了,“那人牙子想必可由你二哥认出,你也不必出面,如何出气你说就是。”
祁谟这样直接问道,一来是给这小煞星一份心安,二来是想叫廖晓拂自己做一回主。身不由己的痛楚祁谟自身尝过,这条命时时被别人捏住,朝不保夕,贵人们动动嘴皮子就能左右的,就说听从主子是奴才的本事也难免心情郁结。大不了私下将小福子的主意翻倍就是,他若说断一条腿,自己便叫那人手足皆断。
“奴才谢太子恩,此人,杖毙。”廖晓拂脸上淡淡的,殿下头一次给他如此大的生杀大权,他也不顾落下心思狠毒的恶名,仿佛坐在这端的就是那个玩弄人命到麻木的八千岁。
见太子不答不应,小福子堪堪又添一句:“若殿下下不了手,就将人扔进马耳山的山涧,别脏了殿下的地方。”
当真不是个软骨头,这样的性子上辈子又是怎么容忍被大皇子作践?祁谟忍不住想到,只怕当时的八千岁已经死了活人的心,剩下个苟延残喘的空壳,续着家人的命。
“殿下……可是嫌奴才过于狠毒了?”饶是再如何这会儿子的廖晓拂还是个半大小子,太子沉默片刻就忍不住了。
“狠毒?你恐怕是没见过真正的狠毒,真真正正的狠毒呢。”祁谟总爱用手背贴一贴他的脑门儿,白净额头煞是可爱。若说狠毒,谁能有天家人狠毒,对上对下都算计着,阴害着,还能用一碗毒糖水要嫡子性命。自己上一世尚无害人之心,更何况廖晓拂与那人牙子是真有人命仇恨呢?
“这事孤就交于张广之亲自跑一趟,也不叫他糊涂着死过去,必定报上你廖家的名,让他明明白白地走,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一时的贪念害死了一个多么好的女子。”
寝殿里荣檀香正旺,烛光孱弱微弱,廖晓拂一心陷在阿姐的仇里,良久回过神来太子已经被晾在一旁了。这一刻的太子脱了伪装,与白日里同四殿下打得不可一世的模样竟不相同,将小奴才胸脯底下的心看得突突直撞。
“可还能求殿下一事?”廖晓拂小声问道,“殿下的库屋不缺药材,能否托人将大哥采的参当了,换些钱一同送去。三年一次秋闱,二哥都耽搁了这些年,今年入秋后万万不能再错过了。”
祁谟撑住没笑出来,将人拉到八仙桌前,用手试了试食盒是否还暖,挑出几样还可入口的菜肴来,说道:“你主子就是再不济也是太子,供个小秀才乡试的银两还拿得出。除却赏赐,这还是孤头一回接礼,怎么能当了去?方才是你说过万事都依了我的?”
小福子几番站起又被几番摁下坐好,头一次被人伺候浑身难受,几乎是求着祁谟了。“殿下叫我起来吧,还是让奴才起来吃吧,坐在这位子上……我难受。”
“吃完了就不难受了,否则太子可要治你了。”这一回是真说笑,赶上雨水停了,一小牙月亮也探出云来,“都说是孤的舌头了,不许不吃,吃饱了你我二人就早早歇下,明日随孤去凤鸾殿请安。”
作者有话要说: 等一等啊今天双更!
第 24 章、第二十四章
次日祁谟用了早膳, 正收拾笔墨要去南书房, 陈白霜低着头求见,递了个四四方方的信帖子就退着出去了。祁谟捻开帖子的内里, 果不其然是他义父送进来的。字迹宛如顽童, 可见下笔之人的火候还不纯熟, 却正是王过福的字迹。
内里只有四个字,雪至西来。旁人看到必定一头雾水。
祁谟将帖子揉成一团, 扔进香炉, 看姜黄色的纸张与香灰融成一体,烧成了一股白烟。雪至, 这是通报太合宫那边的事成了。苏雪既已入了皇太后的眼, 往后的前程就自己操劳了, 反正皇上若想随意将她指婚用来绑住太子怕是难了。
如此甚好,此举一箭双雕。
那可不是个一般聪慧的女子,祁谟念起来依旧对苏雪佩服不已。碍着她家兄是太子的伴读,苏雪必定早早想到重阳候一族恐怕都与祁谟脱不开关系了。如若皇祖母那边有什么异动, 那机灵丫头绝不会让太子束手无策。
养心殿、交崇殿有他义父打听着, 太合宫又送进去一个苏雪, 祁谟如此便有了几分安心。这不,王过福一清早就送来一道折子里的消息,还热乎着,西来。
这是说西番的人要来了。比起苏雪这倒是个棘手的。若祁谟没记错,上一回西番前来的时候万万不是眼下,都是他封了王隔年的事了。如此看来重活一世并未占尽天机, 诸事还看眼下。
但这西来的时候不对也不太耽搁他使计,甚至对祁谟而言是最佳的时机。想着就召来侍卫张广之在书房里筹划一番。
“可派弟兄去小凉庄了?”
“禀殿下,城门一开就去了,都是臣过命的弟兄。除了盯着那盐运的副使,臣特意交代过如何料理那人牙子。”张广之掀袍跪着禀告,身上还是三品侍卫的锦衣,可办得一桩桩事情都是一品侍卫的品级,
“甚好,这事要快,城门落匙之前将廖公公家人全数带回来,不可有误。今日还有一事要交于你办,廖公公那大哥你可有印象?”祁谟说罢偏头一看,昨夜雨至,打坏的兰花又是不少。
张广之是个弄刀的高手,轻功了得,喜怒喜形于色,故而一撇嘴道:“记得,就是那个对殿下大呼大喊的山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