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舌[重生](50)
“没、没吓着,是奴婢自己不好,倒是……倒是惊动了廖公公,该是奴婢赔罪。”觅儿慌忙福礼,待廖晓拂过来免了才起身,娇小羸弱叫人生怜。
“觅儿姑娘莫怕,几位侍卫大哥也是心宽的,自然不会计较。还请觅儿姑娘回去给你家小主带一句好,咱家身上压着的琐碎太多,还未抽出身来给贵人道喜呢。”廖晓拂冷不防地这样说,宫墙下寂静无声,唯有几人的喘息。
听了这话觅儿的身子彷如被晚来寒风打了一瞬,柔柔一颤,笑道:“是了,小主也惦记着那日廖公公的好。只是廖公公身处太子殿,不常出来走动,小主如今刚抬了位分不敢前去叨扰,也怕是避人耳目,不给自己招揽祸事。”
不给自己招揽祸事?廖晓拂倒觉得安贵人这祸事可非同一般,怕是灭九族的大罪呢。他惦着手中的灯笼,小身板儿纹丝不动,瞥了觅儿一眼,拖长了语调问道:“咱家也是同样,安贵人那日赏了银钱,小福子本该亲自去才是,没了规矩倒让你家小主不好做了。方才那与觅儿姑娘一处的人可是你家小主?若是不妨就请出来吧,小福子也给贵人道个喜。”
作者有话要说: 小福子成功level up!小丫鬟面前可以自称咱家了~
科普时间:“咱家”的由来?
解答:古代太监是避讳谈自己性别的,通常有多种自称,多数为带有男性特征的自称。“咱”是来自于山西的军事用语,用以称我部军马,有“我”“我们”“你与我”等意思,在明朝有着明显的军事特征,且代表男子汉的气概。
除了“咱家”还有几种,如“爷们”、“爷”原指男性,而在明朝太监们把它作为一种自称,当“我们”讲,用于辈分有差别的人互相称呼。其次偏向口语化的还有“洒家”,少数太监尚武会这样自称。
西番郡主:天天打喷嚏,是不是有人念叨我不好?
豆酱:deideidei,你长成这样,必须念叨。
西番郡主:那我是不是有cp?
豆酱:deideidei,你长成这样,必须有。
陈白霜:我也想要个和清风明月刀的cp……
第 54 章、第五十四章
“这、这还是择日吧, 廖公公见谅。小主今日身子疲乏, 面上颜色不好,恐怕……恐怕……”觅儿丫鬟的两只眼睛盯在地上, 怔了怔说道。冬日宫人本就穿着厚重, 她身子微不察觉地一凛, 倒是瞒不过旁人的眼。
这廊长道本就安静,又不向冬阳, 日头落了就极少有人穿行此处。廖晓拂不答, 愣是将人晾了须臾。觅儿拼命地稳住心神,额头密密渗透的汗水叫他想起病重百日咳的阿姐来, 于是心头也有不忍。
“觅儿姑娘请起, 既然你家小主不愿多语, 咱家也就不逼迫了。夜深露重,长道又过于僻静,姑娘往后还是少来为好。今日是被咱家撞上了,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略过去, 可若撞上旁人, 不仅害人, 更害了你家小主和里头的人。”廖晓拂颔首说道,身上浓浓全是太子寝殿内隔夜的荣檀香。
觅儿听了此话,不由地双膝一软,可眸色中那抹濒死的恐惧却叫人看不透地渐渐褪去了,立即起身道:“谢廖公公开恩,奴婢……必定不敢再犯了。”
“那人……可是个侍卫?”廖晓拂凝神望去, 转身又问道。
“是、是了……还望廖公公饶命。奴婢经此一回,必定是……必定和他断了情分,此生不敢再见了……奴婢再也不敢了!”觅儿答道,面孔惶恐之情未褪,眉间凝了说不尽的忧伤。廖晓拂重叹一声,这般求而不得的苦思若说旁人不懂,他可是懂得其中滋味。
宫人皆是命苦的,太监一旦进了宫门这辈子就别想出去了。宫女倒是还有半分转机,若是主子偏爱,待年岁过大后便可许个人家,或是打发回府嫁为人妇,生下来的便是家生子。可这般福气也不尽然人人皆有,十有八九都是要耗死在宫里头。大多黑发入宫白发出,一生不得见君王面……只是今日这事,怪不得他不留情了。
“快快回去吧,别叫人瞅见了。”廖晓拂将灯笼递给觅儿,笑意定在唇边宛如冰面玉人儿的画像,看得觅儿微微一寒,又说:“咱家这灯就给姑娘拿着,好照照路上的道儿,也叫你家小主别崴了脚。”
“奴婢谢廖公公今日大恩……”觅儿踌躇了一瞬,接过廖公公的小提灯笼,躬着身子不敢再言语,目送而去。
祁谟这日一早去太合宫请安,拜了太后又亲热聊上了几句皇祖母的咳疾。待身旁的侍女们退下,太后引太子往偏殿暖阁去说话。祁谟端着灌进了七花莲玲珑宝盒中的枇杷蜜,持一檀香勺左右的份量细细融进茶水中,待晶莹剔透的蜜膏溶化成袅娜的蜜丝,便双手捧起来献给了皇祖母。
“这茶是好的,哀家觉得不错,也叫人送去给皇后了些。你母后是个宽和贤惠人,从来不知道争什么,倒是为了你的事叫哀家刮目相看,只怕是往日小看了你这母后。”太后笑道,自从喝了孙儿的茶,喉咙中火急火燎的干涩倒是少了几分,夜中醒来也不再嘶哑生痰,怕真叫太子寻着了宝,坊间自然有奇术。
祁谟闻着枇杷蜜的香气袅袅散于暖阁绸帐之间,安然笑道:“皇祖母言重,孙儿给祖母尽孝道乃是天经地义。若真是好的,孙儿今夜起便叫人看护好那几株年久的枇杷,只待结果之时全数献给祖母。母后自来是温婉性子,恐怕那日是急迫了,才叫祖母看了笑话。”
“看了笑话?”皇太后眉峰一耸,对嬷嬷使以眼色,其余的人全数无声告退,接着又说:“你也莫要为皇后遮掩,哀家从没看过皇后的笑话,哪怕她藏而不发,也不是个能叫人随意拿捏的性子。毕竟皇后与武家的出身不同,你外祖乃是侯门尊贵,祖上就曾娶过几位高阁公主的。可那武家是什么出身?你也不好好寻上看看,胤城三代以外可有武家的血脉?哀家当年执意叫皇上娶她也是考虑了自身,当朝皇后不仅是要母仪天下的女子,对哀家而言既是孩儿又是内臣,也就只有皇上和皇后能在哀家面前称上一声儿臣了。赵太师之嫡女自然不会叫哀家失望。”
说来说去还是血脉崇高。高位者除了掌权更不喜大权流入旁系血脉,好比汪洋之水滴渐渐被千万溪流分去,一支支地散没了。而朝堂说得上话的几门大族无外乎都是与天家扯得上血亲的,自古帝王若愿与哪家亲贵结交,最高尚的恩典无外乎就是公主赐婚。
自来公主对天家而言就是笼络朝臣、安定外邦的联姻人梯。一旦这梯子搭上了,公主肚子里生下的骨肉就融了几分皇血进去,再往后的子子孙孙都有几滴亲缘在里头,拆不开剪不断。祁谟早早便知太后看重什么,走近答道:“孙儿与母后自然是一样的心。”
“不错,你母后不掌凤印,常年穿着普雅,外人道她是被贵妃治压了抬不起头。如今你可懂了?那凤印哀家是不知道怎么到了武贵妃手中,想来必定是皇后自己让出去的。”太后为了避风避嫌深养后宫之中,却是不减当年之犀利,一针见血,字字封喉,“当年的武妃操之过急了,哀家不是没提点过她。凤印烫手啊,掌了便是将后宫女人的眼睛全数引到自己身上了。”
祁谟点头道:“是,孙儿也是这样想。”这话说得鬼才信!上一世他只当太后与世无争,这一世好歹明白过来,后宫中就没有一位女子是白当的,而这真正的六宫之主却是太合宫里稳如磐石的尊典大佛皇太后。
现下这尊令人敬畏的大佛堪堪只睁了一只眼睛,沉沉道来:“说说,苏雪丫头你是如何打通关窍的?”
“还望祖母赎罪,孙儿也是困于宫墙之内,插翅难飞,而唯一能与孙儿说得上话之人也就是伴读青松。苏青松与孙儿自一处长大,万事瞒不住他。而这金蝉脱壳的一计也是青松与其小妹商量的,孙儿当真只知有其事,不知事其细。”
太后口中的语气不容置疑,太子这话只当信个五成,倒不打算揪住这点不放,右手捻着佩戴已久的佛珠,一颗颗菩提子如同沾了人气儿,通体圆润发亮。“哀家今日不追究,算是给你个赏。但你这步棋走得过于奇险,况且苏雪丫头当夜也吐了个干净,将她大哥教的几句话说给哀家听。只是你算错一步,苏雪丫头并非不懂凭字断命,那郡主果真是个贵妻命格,一旦成婚,夫君飞黄腾达不在话下,三皇子如今势微,必定为患。眼下的局你可想过如何解?”
太子拱手一笑,眉目像足了心思缜密的赵皇后,劝说道:“皇祖母安心便是,这郡主自然不会给三皇兄白占了好处。不仅如此,恐怕三皇兄在宫中的日子也过不久了。擒贼先擒王是没错,可杂兵将相碍眼过多,也须一个个拔了去。”
晚间皇太后执意留太子用膳,祁谟不敢推脱,足足用了一顿佳肴。等回了太子殿早已过了掌灯时分,月华胧雾气,一时宛如仙境。还未进正殿祁谟一眼认出了跟着小福子的几名亲命,眉头顿时舒展几分,怕是往后时时将小奴才拴在身边才能安心。哪怕他已安排了人手护着,祁谟每每忆起小福子上一世命运坎坷,那心酸便叫他不舍得让他再吃一点儿苦头,受一丁点儿的委屈。
“孤那小福子跑何处去了?”祁谟进了寝殿没见着人,将白如绵雪的狐裘大氅交于玉儿,赶忙问道。
“禀殿下,廖公公回来就往园子里去了,跑得一阵风儿一般。奴婢叫人跟着也被廖公公拦了回来,说什么都不肯。玉儿就问可是有什么不愿叫旁人看的玩意儿想藏起来,说来也是有趣儿呢。”玉儿近来出落得愈加水灵,算是应验赵皇后眼光独到,福了个千儿答道:“奴婢一问完,廖公公的小脸儿就赤红赤红的,也不知这样冷跑园子里能做什么。”
“啧!他要胡闹你就随他胡闹?亏你年长两岁,竟不晓得拦着些?”祁谟一急便将大氅拿了回来,一抖披上就往外去,玉儿见殿下恼了急急跟上,又被祁谟劝说回去:“外头下着雪,女儿家跟着作甚!大冬天的冻坏了怎么嫁人!往后记得千万看住了他,再要乱跑就将人捆了扔在孤那寝殿里!”
园子各处覆上白雪,树挂尖尖锥,草木珊瑚花。冰意从脚底蔓延上来,寒气竟吸住小腿了,当真是大寒过后的年初雪。祁谟吐着白气,紧了紧雪白大氅,往园子深处又探几步,急急声道:“不许藏了!再不出来孤当真要狠狠治你!”
廖晓拂当真是没藏,只是殿下给他做了水天一色的披风,那料子太过纯粹,融进雪景一时分辨不出,除了头上浓墨似的官帽。这下听见太子的声音倒是欢喜极了,赶忙应道:“殿下可是寻我?奴才在这处,殿下先别过来!”
什么过来别过来,还当自己有多大本事!拦得住太子不成?祁谟朝响动源头横了一眼,眼风如刀,径直踩进雪中踏去,喝道:“此处雪堆如山,你当真是将孤的吩咐作耳旁风!若就这般贪恋玩雪,孤今晚就治你在这雪里站上一个时辰!”
“殿下别、别过来!”廖晓拂也急道,眼瞧还差上一点儿就圆满了,只听那边踏雪而来的脚步声一下比一下沉重有力,想来太子也是急了,步子迈得极大。忽而身后一声唤,廖晓拂也无法再瞒,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去。
一尊半人大小的小雪佛立在祁谟眼前,圆圆的头顶想必将雪压得极其密实,都冻成薄薄一层晶莹剔透的壳子了。白玉般的小佛矗立在太子殿的花园之中,宛如天成,毫不逊色于奇石垂柳百草香,圆滚滚的下盘稳如磐石,必定也是拍了不少雪片才筑得浑圆饱满。雪团子一样的小佛旁立着一个雪团子似的人,和雪佛一样样的眉目和善,元宝小口弯弯翘,一笑绵绵,化开太子浑身的戾气。
小福子被殿下喝得噤了声儿,呆了半晌见太子也不言语,便直着跪下给主子叩首道:“前月小福子粗心,竟将殿下腊月初四的生辰错过,来不及准备了,只好冒冒失失给殿下堆个小佛算是将功赎罪。奴才廖小福愿太子千岁,年年康健顺遂,岁岁乐享无忧!一祝殿下大顺,新愁得解旧忧散,二祝殿下大悦,快意恩仇莫白头,三……三祝……三祝殿下大喜,愿殿下往后能得着一知己,春风满面思红豆……”
这话都说了,还是廖晓拂翻了几本诗经硬凑出来的,也不知说得合不合殿下心意,总归都是好听的。可说了也不见太子心悦,立在前头也不唤他免礼谢恩。莫非自己说错了话,将殿下惹恼了?
廖晓拂寻思用不用歪起小脖儿偷瞥瞥,就只觉得身子一轻竟被殿下拦腰拉起,足尖极尽腾空了。